陈二虎等人死死地将头上套着麻布袋的刘大柱按在地上,随后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
确认没有任何动静后,有人开口道:“彪子,你是不是听错了?野猫野狗、野老鼠在地上随便拱两下,你就以为有人。”
陈彪是陈二虎的堂弟,被众人这么一取笑,顿觉脸上无光,立刻回骂道:“操你大爷的王凯!你倒是耳朵灵,你媳妇跟别人偷情的时候,怎么啥动静都没听见?”
王凯被戳中痛处,骂骂咧咧就要对陈彪动手。
见手下两人要打起来,陈二虎呵斥道:“够了!都什么时候了?想打架下去打!现在先想办法,怎么处理这狗日的刘大柱!”
如今的黑石河与前些年不同,以往水流湍急,水深足有三四米。
那时候要收拾一个人轻而易举,弄死之后扔进河里,就算被人发现,也能说是在河边失足落水;
或者将人装在麻布袋里,绑上石头沉河,等河水干涸,尸体早已被鱼啃食得只剩白骨。
可现在最大的难题是,黑石河没水了。
这时,有人灵机一动:“黑石河没水,咱们把他推下山崖,到时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就得了。”
众人纷纷附和:“对呀,咱们怎么没想到!”
于是,他们合计着抬起昏迷的刘大柱,朝老松山走去 —— 老松山上便是悬崖峭壁,把人扔下去,谁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而且这段时间缺水少粮,就说刘大柱是为找吃的才去老松山,也说得通。
说干就干,众人抬起刘大柱,小心翼翼地往老松山行进。
刘大柱身体壮实,少说有一百二三十斤,几人抬着十分吃力,从他家门口的树林到老松山,足足花了近四十分钟。
半昏半醒的刘大柱这时也醒了过来,他万万没想到陈二虎等人竟敢下死手。
人在绝境之下往往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刘大柱在麻布袋里疯狂挣扎。这一挣扎,抬着他的人吓得手一松,刘大柱重重摔在地上。
“虎哥,怎么办?”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毕竟杀人跟杀猪可不是一回事。
此时距离老松山山顶还有一段距离,但也不算近。
陈二虎跟着张志东干过不少坏事,还算冷静。
他心里清楚,要是继续用麻布袋套着刘大柱扔下山崖,一旦被发现,肯定会被认定为谋杀。
于是,他当机立断:“把口袋解开弄死他,再推下山去。”
之所以要先弄死,是怕刘大柱摔下山崖后侥幸不死。
刘大柱听见了陈二虎的话,想怒吼,却使不出力气,只能拼命挣扎。
他挣扎得越厉害,陈二虎就越心慌。
陈二虎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刘大柱的头,将他砸晕,随后招呼众人停下,准备就在此处把人扔下去。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传来:“干嘛!怎么有这么多人。”
“就是啊,咱们过去看看!老子看见你们了!”
陆海山运用在部队学到的军事野战知识,通过变声技巧,一人模拟出七八个人的声音,朝着陈二虎等人怒吼。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把陈二虎一伙人吓得不轻。
陈二虎还算镇定,警惕地观察四周,没有轻举妄动。
但那些跟着他的治安队队员早已吓破了胆 —— 杀人犯法,在这个年代可是要偿命的!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陈二虎见手下全跑了,心想自己再待下去肯定会被抓个正着,也趁着夜色仓皇逃窜。
他想着,夜里没有月光,自己应该不会被认出来,至于刘大柱,只能找机会再下手了。
躲在暗处的陆海山见陈二虎等人全部逃离,这才赶忙现身。
他解开蒙在刘大柱头上的麻布袋,只见刘大柱头部伤势严重,眼、鼻、嘴全都肿了起来,还流了不少血。
陆海山伸手探了探刘大柱的鼻翼,察觉还有呼吸,这才确定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陆海山迅速扯下身上的布条,为刘大柱包扎伤口,又急忙掏出水壶,喂他喝了几口水。
考虑到安全,陆海山想背着刘大柱下山,可刘大柱体重不轻,即便陆海山身体强壮,背着一百多斤的人行走也十分艰难。
没走多远,他就累得够呛,只好将刘大柱安置在老松山一处凹陷的洞穴里,先观察伤势。
在陆海山的紧急救治下,加上刘大柱本就生命力顽强,半个小时后,他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刘大柱一睁眼,下意识地抓起身边的石头,就要朝陆海山砸去 —— 他还以为眼前人是陈二虎。
陆海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刘大柱的手腕:“大壮,是我!快喝点水。”
说着,将水壶递了过去。
意识还有些模糊的刘大柱定睛一看,认出是陆海山,瞬间明白是对方救了自己。
他接过水壶,大口大口地喝着水,眼泪也随之夺眶而出。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经历了生死又被救回,刘大柱实在控制不住情绪。
陆海山安慰道:“陈二虎他们被我吓走了,放心,他们短时间不敢再来。”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 —— 这是陆海草做的,原本打算去荒野山地打猎、采蘑菇时充饥,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刘大柱昨晚只喝了些红薯粗粮糊糊,又遭一顿毒打,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看到白面馒头,他激动得狼吞虎咽起来。
陆海山连忙叮嘱:“吃慢点,别噎着!”
刘大柱嚼着馒头,又喝了口水,他从未觉得馒头如此香甜。
吃完后,这个七尺男儿哭得更厉害了。
好一会儿,刘大柱才平复情绪,他紧紧握住陆海山的手:“海山,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早被陈二虎那狗东西扔下山崖摔死了!”
陆海山说道:“你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刘大柱身体强壮,身体素质极佳,若不是如此,也难以在遭受重伤后还能保住性命,并且这么快就清醒过来。
发泄完情绪,刘大柱破口大骂陈二虎、张志东和张志祥等人。
骂累了,他靠着岩石,大口喘着粗气,对陆海山说:
“海山,今天你救了我,这份恩情,我刘大柱记在心里。今后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绝不含糊!”
刘大柱又咬牙切齿道,“我真后悔!以前为了在队部食堂混口饭吃,进了治安队。没想到张志东这帮人吃人不吐骨头,就因为我当众反驳他,竟要置我于死地!我要去报警,让公安派出所把张志东和陈二虎抓起来!”
陆海山拉住刘大柱的手,劝阻道:“别冲动!就算你现在去派出所告张志东和陈二虎,你有什么证据?”
“就算我给你作证,公安会相信我们吗?张志东他爹是老红军,叔叔在县城当官,关系网庞大。咱们两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能说得过他们?”
在陆海山一连串的质问下,刘大柱呆立当场,这才意识到自己与张志东之间的巨大差距,他喘着粗气问:
“海山,那该怎么办?张志东是二大队队长,陈二虎是治安队队长……”
陆海山眼神冷峻:“大壮,你要是信我,就听我的。咱们找机会收拾他们!”
刘大柱立刻回应:“海山,我听你的!”
陆海山点点头:“听我的就好。咱们在这儿歇会儿,一会儿我扶你下山回家。”
“陈二虎那帮人做的事被我撞见,他们心里也发虚,未来几天不敢再找你麻烦。不过,你还是得小心,随身带把刀防身。”
刘大柱望向山下,眼神迷茫又透着不甘。
他被治安队开除,没了工分,如今大队干旱,连温饱都成问题,回家无异于等死。
陆海山看穿了他的担忧,说道:“大壮,你就安心回家休养。”
“我每天让人给你送吃的,明天再带些药来。你先把身体养好,咱们才有底气对付张志东。”
说着,他把包里剩下的几个馒头塞给刘大柱,“饿了再吃,休息一会儿就下山。”
刘大柱有些发懵。
如今大家日子都苦,能吃上红薯粗粮就不错了,白面馒头想都不敢想,陆海山怎么会有?
但他随即想到,公社和县城的领导似乎都与陆海山有交情,陆海山家盖房子时,连县城领导都来过。
刘大柱内心暗自下定决心:陆海山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必定要报答;
而且跟着陆海山,说不定比跟着张志东兄弟更有出路。
从最近发生的事就能看出,陆海山绝非普通人。此刻的刘大柱别无选择,一边是救命恩人,一边是杀人仇人,他只能选择追随陆海山。
刘大柱拿起一个馒头,刚想咬下去,又想起家里的老婆孩子,他们已经好久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
他忍住饥饿,把馒头揣进怀里:“海山,我听你的!”
两人又休息了一个多小时,等刘大柱勉强能站起来,在陆海山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
陆海山救刘大柱,自有他的考量。
刘大柱身体强壮,虽没当过兵,却壮得像头熊。
在陆海山的记忆里,上辈子刘大柱是张志东的 “金牌打手”,帮张志东处理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这人战斗力惊人,以一敌五甚至以一敌七都不在话下。
不过,刘大柱上辈子结局凄惨,在帮张志东争夺砂石场时,被二十多人用钢筋和铲子活活打死,尸体还被扔进搅拌机,搅成碎肉混进混凝土砌进墙里,只留下妻子和一双儿女。
但那场惨烈争斗中,他重伤四人,足见其强悍战力。
后来张志东因事被抓,刘大柱的案子才曝光 —— 原来张志东为了给势力更大的对手交代,把抢沙场、伤人的责任全推给刘大柱,将他当作替罪羊送出去平息事端。
像刘大柱这样身体强壮、又有股狠劲的人,若能为自己所用,今后在二大队处理事情会方便许多。
陆海山把刘大柱送到家时,已是凌晨三点。
他又反复叮嘱了几句才离开,打算第二天一早去公社卫生院给刘大柱带些止血消炎的药,好让伤口尽快愈合。
刘大柱不敢回卧室睡觉,怕妻子担心,便在柴房凑合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水池又蓄满了水。
二大队的村民们早已翘首以盼,早早守在陆海山家门口。
陆海山没多管,将这事交给父亲陆远平处理。
陆远平热情地招呼大家来接水。
早上九点,红星公社党委会议准时召开。
红星公社设有党委书记兼公社主任一名、公社副主任两名,职位排序依次是党委书记兼主任陈建平、副主任陶军、副主任郭茂田。
会议通报完公社日常工作后,郭茂田起身发言:“报告领导,我有事情要汇报。”
陈建平问道:“郭副主任,什么事?”
郭茂田随即将二大队挖出井水,张志东带领民兵连和治安队强占井水往自家运送,以及违反规定私自打开黑石河闸门放水的事,一一向公社党委汇报,并把整理好的报告递给陈建平。
陈建平看完报告,脸色阴沉下来。
他万万没想到,在大灾面前,大队干部竟能干出这种事。
陶军听后也黑了脸,毕竟张志东是他的人。
陶军立刻质问:“郭副主任,这事你调查清楚了吗?现在江城县各地都在遭受干旱,各个大队都在全力抗旱。你这份报告要是证据不足,报到上面,会打击很多大队的工作积极性!”
郭茂田早就料到陶军会反驳,立刻回应:“陶副主任,这件事情证据确凿,不仅我亲眼所见,公社的许多领导干部以及二大队的村民也都看到了。”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一一询问。”
“刚刚陈书记也提到,现在正是各个大队抗旱的关键时刻,而张志东的所作所为,既违反规定,又违背民意。”
“如果继续让张志东担任二大队大队长,二大队民心必然不稳,这对我们开展抗旱工作极为不利。所以,我建议免去张志东二大队大队长的职务。”
陈建平即将退居二线,本不想轻易得罪人,但此事证据确凿,且郭茂田已形成书面报告。
以他对郭茂田的了解,深信其为人。
抢夺民众水井、擅自开闸放水,无论哪一件事,都足以给予严厉处分。
可一想到张志东的父亲是老红军,叔叔又在县城粮食局任职,陈建平又陷入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