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万川说道:“你看看这天,说变就变!眼下这几天,正是最适合秧苗返青生长的节骨眼。”
“要是再拖个几天,等它长到三十公分,万一错过了,越来越热,那才叫耽误事呢!”
一旁的刘大柱是个急脾气,早就听不下去了,也跟着附和道,
“就是!”
“咱们种了一辈子地,还能不知道啥时候该插秧?”
“这时候的秧苗,看着是矮点,可它壮实啊!扎根稳!”
“只要插下去,现在天气还可以,不出三天,保准就绿油油一片了!”
“要是真等它长到三十公分,那秧苗都长老了,又高又细,插下去的时候还容易断根,如果天气再变化,没有办法扎根,那才叫得不偿失!”
李大勇也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没错!我种了二十多年的田,这点经验还是有的!”“吴同学,你们是文化人,懂科学,可我们也有我们的老经验嘛!”
“这田里的事,光靠书本上的知识,可是不行的!”
一时间,办公室里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一边,是以蒋万川为首的“经验派”,他们相信祖辈传下来的农时和直觉。
另一边,则是以吴磊为首的“理论派”,他们坚信科学数据和书本上的标准。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陆海山始终没有插话,他靠在门框上,静静地观察着。
他心里想着这些大学生,理论知识确实没得说。
这张口闭口都是科学数据,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但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实践经验,把书本上的知识当成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殊不知,农田里的事,千变万化,哪能完全生搬硬套书本上的条条框框?
天时、地利、人和,每一样都得结合实际情况,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就拿这秧苗来说,书本上写的三十公分,是一个理想化的标准。
但今年的气候特殊,前期雨水充沛,地温回升快,秧苗虽然高度不够,但根系却异常发达粗壮,这叫“蹲苗”,是壮苗的一种表现。
这时候移栽,返青快,分蘖早,反而更有利于后期生长。
这些微妙的差别,是那些只待在实验室和图书馆里的学生们,无法理解的。
眼看双方争执不下,气氛越来越僵,作为大队长的蒋万川,最终还是拿出了当家人的魄力。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后落在吴磊他们几个学生的脸上,掷地有声道:“各位同学的意见,我们都听到了,也尊重科学。”
“但是!农时不等人!这次春耕,我们就是要抢时间!”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就按我们原定的计划,明天,准时插秧!”
“要是最后因为这个决定,导致水稻减产,甚至绝收,所有的责任,不用你们承担,也不用村民们承担,我蒋万川一个人,一力承担!”
这番话说得是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绝。
吴磊、洪明和马兰三人面面相觑,都被蒋万川这股破釜沉舟的气势给镇住了。
他们虽然坚持自己的理论,但也不敢真的拿一个大队的收成和一个干部的政治生命来开玩笑。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也不好再在秧苗高度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大家以为这事就这么定了的时候,那个最爱挑刺的马兰,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审视的目光说道:“蒋队长,既然你们坚持明天插秧,我们也不再反对。”
“但是,在灌溉方式上,我们有一个要求,必须严格执行。”
“那就是浅水插秧、中期搁田、后期干湿交替’的科学灌溉法!”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尖锐:“我昨天去看过你们准备好的水田,准备工作根本就不合格!”“田里的水位太深了!按照标准,插秧时的水层深度,以不超过三厘米为宜。”
“你们那田里的水,都快没过脚脖子了!”
“这样深的水,严重影响地温回升,不利于秧苗返青分蘖!”
“得必须马上排水,至少要晒上两三天,把水位降下来,才能开始插秧!”
马兰的这番话,再次让办公室里的气氛紧张了起来。
蒋万川、李大勇和刘大柱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家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门口的陆海山。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这田里的水位,正是陆海山特意嘱咐,让他们保持的。
确实,如今田里的水位,比常规插秧的深度,要深上那么一两寸。
但这点深度,对于经验丰富的老农来说,根本不影响插秧的质量和效率。
陆海山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因为凭借着前世的记忆。
他很清楚,今年的天气,就是一个典型的“涝转旱”年份。
前段时间的连绵阴雨,只是一个假象。
到时候,别说灌溉,就连人畜饮水都会成为大问题。
现在田里多存的这一点水,就是他为应对即将到来的旱情。
蒋万川现在对陆海山是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他相信,陆海山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
接收到蒋万川投来的询问目光,陆海山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说话。
蒋万川瞬间心领神会。
他转过头,耐着性子,对马兰解释道:“马兰同学啊,你说的科学灌溉法,我们都懂。”
“但是呢,我们也有我们的打算。”
他指了指窗外晴朗的天空,装出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说道:“你看这天哈。”
“虽然现在看着晴好,可谁也说不准。”
“根据我们老农民的经验判断,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迎来一场大旱呀。”
“现在田里水位高一点,是为了多存点水,以备不时之需,免得到时候秧苗长起来了,田里却没水浇,那可就抓瞎了!”
但蒋万川这番话,在马兰听来,简直就是对科学的公然挑衅和侮辱。
“简直是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