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陆海山父子为即将到来的旱情筹谋划策之时。
几十公里外的江城县县委大院里,董开军正拿着一个旧式的铁皮水壶,慢悠悠地给他院子里那些宝贝花草浇水。
午后的阳光毒辣的很,没一会儿,董开军额头上就见了汗。
他用手背抹了一把汗,一边浇水,一边忍不住开口吐槽。
“嘿,这老天爷是发的什么疯?”
“这才刚进五月,还没到正经夏天呢,怎么就热成这个鬼样子了?”
看着那些被晒得有些打蔫的花叶,董开军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心疼和担忧。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一株月季的叶片,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这个天,你们这些小家伙,能不能熬得过去哟……”
他口中的“小家伙”,自然就是院子里这些他亲手栽种、侍弄了多年的花花草草。
对他而言,这些不会说话的植物,早已像是家人一般,是他晚年生活里最重要的慰藉和陪伴。
房间里,他的女儿董英梅正麻利地将最后几件换洗衣物叠好,放进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里。她拉上拉链,拍了拍手,走出来对董开军说道:“爸,东西都给您收拾好了,咱们走吧。”
董开军浇水的动作一顿,回过头,看着整装待发的女儿,浑浊的老眼里写满了不情愿。
他放下水壶,重重地叹了口气,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唉……英梅啊,说实话,我是真不想跟你去那个燕京啊。”
“那么远,我不适应,再说了,我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离了我可怎么办?”
说起来,为了让老父亲同意去燕京小住,董英梅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上一次,她和陆海山在院子里那番不算愉快的对话,起初让她心里特别不爽。
陆海山那小子,说话直来直去,一点面子都不给,说什么她这个当女儿的,根本不懂父亲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陆海山当时说:“董叔在乎的,从来就不是你们这些做子女的能给他多少钱,买多少补品。他在乎的,是陪伴。”
“而且这种陪伴,不是一年半载、逢年过节回来见一面就算了的。”
“人老了,就怕孤独,怕被遗忘。”
这话,像一颗石子,在董英梅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琢磨着陆海山的话。
她不得不承认,那小子虽然年轻,但看事情却比她透彻得多。
这些年,她和大哥总以为,只要保证父亲物质上的富足,就是尽了孝心。
可他们却忽略了,父亲精神上的空虚和寂寞。
想通了这一点后,董英梅心里充满了愧疚。
但是让她来江城县陪老爷子是不可能的,她喜欢的工作、家庭都在燕京啊。
于是,她好说歹说,总算劝动了固执的老爷子跟她一起去燕京。
当然,劝说的过程也是一波三折。
一开始董开军死活不愿意离开江城,说什么也不同意。
董英梅没办法,只好使出了“杀手锏”——把远在部队的大哥的孙子给搬了出来。
她绘声绘色地跟董开军描述,他那个孙子现在在燕京的家里念着爷爷,特别想念他。
“爸,您再不去看看,那孩子恐怕都不认识您这个爷爷长什么样了!”
董开军嘴上说着“小兔崽子,有什么好看的”,可一想到自己那个孙子,心立刻就软成了一滩水。
血浓于水的天伦之情,最终还是战胜了他对故土的眷恋。
今天,正是他们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的日子。
按照计划,他们会先坐汽车到江州市,然后从江州的火车站,搭乘北上的火车,前往燕京。就在父女俩僵持不下的时候,董开军的警卫员小王从外面走了进来,立正报告道。
“首长,车已经在外面准备好了。”
董开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自己亲手打造的小院,心里满是不舍。
但一想到能见到活泼可爱的小孙子,那点离愁别绪,又被冲淡了不少。
他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随后转身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封早就写好了的信。
他把信交到警卫员小王的手里,仔细叮嘱道:“小王,这封信,是给红星村二大队那个陆海山的。”“
他过段时间,应该会来找我。等他来了,你就把信交给他。”
警卫员小王连忙双手接过信,认真地揣进上衣口袋。
董开军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你再替我转告他一句话。”
“就说我老头子,就是去燕京待几天,看看孙子。”
“等过了春节,我就回来。到时候,还得找他杀几盘棋呢!”
他这话,与其说是说给陆海山听的,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
像是在给自己一个一定会回来的承诺。
警卫员小王点了点头,大声保证道,“您放心吧,首长!”
“您交待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漏,一定原原本本地转告给陆顾问!”
得到了警卫员的保证,董开军这才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最后又看了一眼这熟悉的院落,转过身,对董英梅说道:“走吧。”
很快,一辆军绿色的吉普缓缓驶出军区大院。
车子刚开到大院门口,就被几个正在树荫下乘凉聊天的领居给瞧见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摇着蒲扇,高声问道:“哟,董老,这是要出远门啊?”
董开军摇下车窗,探出头来,笑着回应道:“是啊,老张!去燕京,到我女儿那儿住几天,顺便看看我那孙子!”
另一个大妈也凑了过来,满脸羡慕道:“哎哟,那敢情好!该去,早就该去看看了!”
“孩子们孝顺,是您老有福气啊!路上注意安全,一路顺风啊!”
“好嘞!借您吉言!”
董开军笑着和街坊们挥手告别,车子这才缓缓加速,汇入了街道的车流中。
邻里间的寒暄,温暖而纯粹。
然而,在这片和睦的景象中,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正鬼鬼祟祟的偷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