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热情和诱惑荡然无存,只剩尴尬的气氛在空中弥漫开来。
暖暖却像是没察觉到这变化,重新拿起一块小巧精致的点心,轻轻咬了一口,点了点头:“味道不错。森先生费心了。”
她根本不在乎港口黑手党能给她什么,因为她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他们能给予的东西。而她所拥有的,却是他们无法企及、甚至需要忌惮的力量。
又勉强闲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题后,森鸥外便借口还有事务,起身告辞。
暖暖独自坐在窗边,慢条斯理地喝完杯中最后一点红茶,看着森鸥外的车消失在车流中。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魏尔伦的电话。
“见完了?”魏尔伦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传来。
“嗯。”暖暖轻轻应了一声,“森鸥外……似乎对现在的效率还是不太满意。”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魏尔伦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我知道了。茶点味道如何?”
“还不错。”暖暖回答,顿了顿,补充道,“下次可以试试他们家的司康饼,听说口碑很好。”
“好。”魏尔伦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似乎更愉悦了些,“下次我带你去尝尝。”
通话结束。
暖暖放下手机,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横滨港的海面依旧平静,夕阳为其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光芒扫过时,那些蜷缩在阴影中、眼神空洞如枯井的人们,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并非恐惧,而是一种久违的、被暖流包裹的颤栗。’
‘仿佛冻结的心湖裂开了一道缝隙,有什么柔软而充满生机的东西,正挣扎着破土而出。’
‘当他们再次睁开眼,看着脚下那片坚实的新土,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茫然与感激的光,第一次在他们眼中点燃。’
‘当裂痕弥合,深渊化为坦途,提灯者手中的光芒渐渐收敛,身影悄然融入渐深的暮色之中,留下身后那片在苍茫暮霭中陆续亮起的、星星点点的灯火。’
‘那光芒带来的应是希望,而非新的枷锁。’
出版社内,几个人围成一圈,看着这份匿名投递的手稿,有些争论不下。
“写得……真好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编辑推了推眼镜,指尖轻轻点着稿纸。
另一位较为年轻的编辑却皱着眉头,手指敲着桌面:“好是好,但问题也在这里!”
“这描写太有指向性了!说的是什么事?稍微了解点横滨近期情况的人,都能猜到八九分!发表出去,会不会惹来麻烦?”
“匿名投稿,本身就是一种态度。”第三位编辑,一位目光锐利的中年女性开口道,“作者显然也知道其中的敏感性。”
“但正因为如此,这篇小说才更有价值!它不是在无病呻吟,它是在为一段正在发生的、被掩盖的创伤和新生做见证!文学的价值之一,不就在于记录和发声吗?”
“发声?向谁发声?”年轻编辑反驳道,“外界多少人知道横滨真正的样子?”
“他们看到这种描写,只会觉得矫情、觉得是在夸大其词……”
“真正经历过那些黑暗的人……他们需要的是这种含蓄的文学表达吗?他们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帮助!”
“帮助和记录并不冲突。”中年女性皱着眉反驳道。
“正是因为外界不了解,才更需要这样的作品去呈现,不是通过冷冰冰的新闻报告,而是通过这种能触动人心的故事。“老编辑感叹着,内心有些挣扎不下,”让那些活在太平世界里的人,能稍微感受到一点边缘地带的挣扎与希望,这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但出版社的风险呢?”年轻编辑忧心忡忡,“如果被某些人对号入座说我们煽动情绪,我们怎么办?我们只是一家小出版社!”
主编坐在另一边,迟迟没有出声,几人的讨论也未出结果,最后齐齐将目光投了过来。
“手稿拿来,我去问问以前一起在道上混的几个弟兄,看看能不能探探投稿人的底细。”
年轻编辑来的时间没多久,听见这话眼睛都呆滞了几分,还是老编辑反应最快,将手稿放到了主编的桌上。
主编抬手抬了抬烟灰,把烟掐灭,拿着这份手稿回屋打电话去了。
“武叔,咱们主编什么来头啊?”
年轻编辑有些八卦的凑近老编辑身边,低声问道。一边的中年女人扫了他一眼,他讪笑着往后退了一步。
“你出身东京,对横滨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啊。”老编辑叹了口气,“早些年的时候,横滨只容得下三种人。”
“哪三种?”
“混白道的、混黑道的、和死人。”
“嘿,您又吓我。”
年轻编辑搓了搓胳膊,没什么打探的心思了,老老实实回到位置上继续审理稿件去了。
充满怒火的敲门声完全没有扰乱屋内人的兴致,里头还在喊着:“要看要看我要看!”
外头的人已经没有等待开门的心思了,推开门走了进来。
“告诉他,直接发,不会有事找上门的。”太宰治悠哉悠哉的吊挂在屋里,看见来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一下,对着电话那头继续交代着。
“记得把原稿拿给我。”
没等对面的人说什么,太宰治挂断电话,主动把头从绳结里拿出来,围着森鸥外转了一圈又一圈。
“啊呀,森先生,你现在的脸色能做一盘苦瓜炒蛋了,需要我来帮你一把吗?”
森鸥外皮笑肉不笑的抽着嘴角:“太宰干部,让那么多人一起把我推出去当挡箭牌,试探出你想要的结果了吗?”
“什么?”
他无辜的背过手去,吹着口哨就要从敞开的门口离开。
森鸥外没有阻拦,看着他大摇大摆的离开,视线落在屋内他的办公桌上。
东西寥寥无几,不过想也知道,太宰治向来是摸鱼的惯犯,不知又是哪个倒霉蛋接手了太宰治的那堆文书工作。
桌子底下的抽屉没上锁。
里头放着薄薄的一张纸,却像是对森鸥外有着致命的诱惑,致使他拿出来,一目十行的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