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如今玄黄界的巅峰与顶尖势力，当日来得估计不多。
一是那场大战后，顶尖强者多半闭关养伤，不少传承千年的家族更是在战火中彻底覆灭，连直系血脉都未能留存。
二是这次论道大会的规模本就不及往昔，确实无需兴师动众。
至于那些普通势力，虽看着是以数量充数，却另有一层缘故。
他们当年也参与过大战，只是实力太弱，连成为主力的资格都没有，大多负责外围警戒或输送物资，反倒没受多少重创。
战后闭关百年便早早出关，势力根基得以保全。
这次前来，说白了就是凑个数，撑撑场面。
好在每次大会的解说向来由普通势力的老者担任，这些人浸淫界域琐事多年，对各方渊源了如指掌，倒也能将大会流程说得条理分明。
有这三位圣尊镇场，再加上这些普通势力维持场面，足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
“都仔细些！”玄清殿主扬声喝道，圣境威压扫过全场，“论道大会不仅是玄黄界的颜面，更是各方势力窥探我界虚实的窗口。别说出差错，便是半分疏漏，都可能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众人齐声应和，手上的动作愈发谨慎。
这时，瀚海阁一位正在调试水汽结界的强者忽然抬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奋：“听说……凌仙子这次也会来？”
旁边赤阳教的强者擦铭文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亮光：“你是说灵韵宫那位？真的假的？自从上次界域大战她闭关后，可是连宗门传讯都极少回应，这次若能来，那些其他各界势力的嚣张气焰保管能压下去大半！”
“可不是嘛，”万妖谷的兔妖蹲在树根处接话，耳朵抖了抖，“昔日，便是她一剑斩杀无数各界巅峰势力，至今，那些各界势力闻其名仍心有余悸。
她要是来了，其他世界的强者哪里还敢蹦达？”
剑奴卫擦拭地砖的动作慢了半拍，七星阵弟子摆放雪晶时也忍不住对视一眼，显然都被这消息勾动了心绪。
玄清殿主听着众人的议论，眸光微动。
他自然也盼着那位能现身，只是大战后对方踪迹难寻，能否真的赴会还是未知。
但此刻这番议论，却像一阵暖风，让殿内紧绷的气氛添了几分鲜活的期待。
众人手上的动作愈发谨慎了。
剑奴卫擦拭地砖的力道更轻了，兔妖梳理草叶的动作更细了，连七星阵强者摆放雪晶时，都特意避开了养灵砖的纹路。
谁都清楚，三日后这里将汇聚各界强者，而圣殿能撑住场面，靠的不只是“三灵汇流”的地利，更是这些带着旧伤仍愿守护界域的强者，以及无数在细微处筑牢防线的强者。
与此同时，诸天万界的混沌裂隙边缘，琉璃珊瑚筑成的浮空城“瑶光阁”悬浮于紫雾之中，星辉结界在城墙上流转出傲慢的弧度。
百名女子强者列阵而立，圣皇境的淡紫色领域里琼楼玉宇若隐若现，她们抬眼扫过下方云海，眼神里的轻蔑仿佛与生俱来——诸天万界，不过是她们脚下的尘埃。
阁楼最高处，七位半步帝境长老盘膝而坐，指尖灵力擦过虚空时，空间裂痕里翻涌着不加掩饰的自负。
居中的伪帝境阁主指尖捻着星辰石，星轨在她周身三尺内旋转，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嚣张：“镜湖异动？哼，玄黄界那帮老东西镇压我瑶光阁三个纪元，如今总算有了契机。”
阁主心中暗忖，三个纪元了。
当年被打散后，她们躲在混沌裂隙重建根基，本想早日复仇，偏偏逃离玄黄界不久，魔主便掀起大乱，亿万生灵被吞噬。
那股灭世威压压得她们喘不过气，只能拼尽全力躲进更深的空间裂缝。
后来虽有四位神秘生灵与其死战数个纪元，可战波扫过之处，虚空崩裂，她们虽未被直接攻击，却被余波震得根基尽毁，实力大跌。
若不是靠着邪功残篇勉强吊着一口气，恐怕早已消散于混沌。
一位长老睁眼，眸中虚空碎片映出血腥残影，语气淬着寒意：“阁主说得是。当年创派阁主本是玄黄界一方霸主，误入禁忌之地带回的功法与药剂，让我阁上下实力暴涨，谁曾想竟是邪功——可那又如何？”
她冷笑一声，灵力骤然暴涨，周身虚空扭曲得更厉害，“杀强者强生自我，这本就是天道法则！若不是玄黄各派联手偷袭，我瑶光阁何至于被打散？”
那长老攥紧指尖，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谁能想到，躲过了魔主之乱，却躲不过战波余威。
她们蛰伏在裂隙最深处，看着实力从半步帝境跌落到灵府境，看着好不容易聚拢的弟子一个个在虚弱中陨落。
若不是近年靠着吞噬裂隙中的混沌煞气，借着邪功特性一点点重修，恐怕连站在这里的力气都没有。
另一位长老接过话头，声音里满是跋扈：“创派阁主强行送走我们时说了，那邪功下部还在玄黄界，只要拿到手，修成完整版，定能让那些镇压过我们的势力付出血的代价！这次论道大会，便是最好的机会。”
她望着远处翻涌的紫雾，心中冷笑。三个纪元的隐忍，可不是白熬的。
魔主之乱平息后，那四位神秘生灵也消失了，诸天万界再无足以威胁她们的存在。
如今她们不仅恢复了实力，甚至比当年更强。
玄黄界，该还债了。
阁主抬手拂过星轨，星辰石帝威震颤，带着命令的口吻：“圣皇境强者分三路探查，遇到玄黄界的杂鱼不必客气，正好试试你们这些年修炼的成果。”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阴鸷，“半步帝境随我压阵，若遇当年参与镇压的老怪物余孽，不必请示，直接格杀。”
“是！”众女齐声应和，声音里的傲慢几乎要冲破结界。
圣皇境强者的领域泛起猩红涟漪，半步帝境长老周身虚空撕裂出更大的口子，隐约可见里面翻滚的邪气。
她们掠出瑶光阁时，裙裾扫落的星辉里，玉屑上“寻踪”二字沾染了淡淡的血色。
没人知晓这三个纪元的恩怨早已刻入骨髓，更没人知晓她们曾在灭世边缘挣扎求生。
她们此行不仅是为了邪功下部，更是为了让玄黄界记起。
瑶光阁的复仇，迟到了三个纪元，却绝不会缺席。
玄黄世界的某处，凌云道场正上演着震撼景象。
常年笼罩道场的白雾突然剧烈翻涌，紧接着，万丈霞光如瀑布般从道场深处喷薄而出，染红了半边天。
霞光中夹杂着点点金芒。
这是创世之力特有的气息，所过之处，空气中的尘埃尽化细小灵晶，坠地时发出清脆碰撞。
“是御神尊主！”
“尊主要出关了！”
道场外围驻守的强者先是一愣，随即齐齐跪倒，朝着霞光升起的方向叩拜。
额头抵地的瞬间，他们清晰感受到脚下地脉在欢呼，空气中的灵力变得粘稠而温暖。
这是帝境强者破境时独有的天地异象，万年前大战后，凌御神闭关疗伤，虽偶有气息外泄，却从未如此磅礴张扬。
此刻霞光中的创世之力沛然如潮，比闭关前强盛何止十倍。
显然，他不仅彻底痊愈了当年的战伤，更突破了瓶颈，甚至已触摸到大帝境的门槛。
“太好了！”白发长老老泪纵横，握紧手中星辰令牌，“尊主伤势尽复，实力更胜往昔，玄黄界便有了定海神针！三日后的论道大会，看谁还敢放肆！”
霞光持续整整半个时辰才渐渐收敛。
最后一缕金芒没入道场深处时，一道温和却含无尽威严的气息扩散开来，拂过玄黄界每一寸土地。
灵韵宫内，凌婉兮忽然抬头，望向凌云道场的方向，指尖灰芒微微波动。
“倒是比预想中早了些。”她低声轻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不过也好，早点出来，才能早点入瓮。”
识海深处，属于凌婉兮的元神感受到那道熟悉气息，灵光骤然爆亮，却被厚重的魔元壁垒死死困住。
她承受着魔元侵蚀的灼痛，每一寸灵光都在颤抖，仍疯狂冲撞着壁垒，细碎裂痕间溢出微弱的声音：“放我出去……那是御神！你不能……”
那声音裹着痛苦的低沉，满是挣脱掌控的执念。
那是她等了万年的气息，是支撑她走过无数黑暗的光。
可如今，这道光即将面对的，是披着她皮囊的深渊。
凌婉兮感受着元神的挣扎，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故意放缓压制，任由灵光在识海里翻腾得更剧烈。
“怎么，听见他的气息就急了？”
她用意识嗤笑，“万年未见，骨头都快等酥了吧？可惜，现在顶着这具身子的是我，该去见他的人，也是我。”
“休想用我的身份骗他！”元神猛地一挣，灵光炸得噼啪响，声音裹着血沫刺破疼意，“御神认得我眼底的光，你那点阴邪藏不住！”
凌婉兮指尖灰芒骤浓，魔元壁垒“唰”地收紧，像只攥紧的拳头，将那团灵光捏得“咯吱”响。
“认得？”
她扬着下巴，语气淬冰，“他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我，喊的是‘婉兮’。你以为他是火眼金睛？能看穿这具皮囊里的芯子？”
“你若伤他分毫，我便自爆元神！”
元神猛地炸开一片光，却被壁垒倒刺“噗嗤”勾住，疼得灵光发抖，“这具身子与我元神相连千万年，没了我的灵识牵引，三日便会灵韵溃散！你以为占了躯壳就能长久？”
识海深处，那团灵光在剧痛中翻腾，心底掠过绝望：自爆或许是唯一的路。
纵然与御神阴阳两隔，至少能拉这魔头陪葬，不让她用这张脸伤他。
可万年来的等待，难道要这样终结？
连最后一面都不能好好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