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破壁者与星海共识
“宇宙实验场”的假说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思想核弹，在规则领域最高决策层内部激起了惊涛骇浪。最初的震惊、怀疑与荒谬感过去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屈辱、愤怒与极致冷静的复杂情绪。林啸知道，这个消息一旦泄露，足以引发整个文明的信仰危机与社会动荡。因此，相关信息被列为绝密中的绝密，知情范围严格控制在最小的核心圈内。
破壁者研究室的成立与初期探索
“破壁者”理论研究室在元星同步轨道一处高度机密的独立空间站内正式成立。这里配备了秦霜所能想到的一切先进研究设备，以及苏茜亲自布设的、足以隔绝绝大多数已知与未知窥探的复合灵能屏蔽场。研究室成员经过精挑细选，不仅需要顶尖的智商和专业知识，更需要极其坚韧的心理素质和对规则领域绝对的忠诚。
秦霜与苏茜的合作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深度。她们将研究室划分为两个主要方向：
一、高维语法与沟通尝试（秦霜主导）：
基于收集到的“数据残渣”，团队开始构建一套极其抽象的“高维交互模型”。这不再是学习一门语言，而是尝试理解一种完全不同的“表达体系”。秦霜设计了一种名为“概念共振器”的设备，它能模拟那些残渣中发现的矛盾物理特性，生成极其微弱、在常规维度看来毫无意义的“多维信号”。这些信号被定向发送向“观众”触须曾出现过的坐标，以及“天眼”观测到的其他“帷幕”薄弱点。
发送的内容也经过精心设计：不是简单的数学公式或友好问候，而是规则领域历史中一些标志性事件的“信息摘要”——包括首次发现归墟的恐慌、对抗低语者时的团结、制造悖论之种的疯狂、以及“文明之锚”战役中展现的集体意志。秦霜的逻辑是：既然“观众”可能将我们视为“实验样本”，那么展示我们“样本”的独特性、复杂性和反应模式，或许能引发它们更深层次的“数据兴趣”，从而可能开启某种非破坏性的互动。
二、灵能维度桥接与感知拓展（苏茜主导）：
苏茜认为，既然灵能（尤其是融合了集体情感的灵能）能够引起“观众”的“意外”反应，那么它很可能是一种能够部分穿透“帷幕”或与之产生共鸣的特殊“介质”。她带领灵能团队，不再仅仅将灵能用于攻击或防御，而是尝试进行一种极度精细、极度内省的“维度冥想”。
他们试图让自己的意识状态，模拟从“数据残渣”中感知到的那些高维“印象”——无限网格感、非标准数学体系、超三维拓扑结构。这不是为了变成“观众”，而是为了建立一种新的“感知频道”。苏茜自己作为感知最敏锐的个体，承担了最大的风险。在一次深度冥想中，她报告自己短暂地“触摸”到了一种浩瀚无垠的“信息海洋”的边缘，那里充斥着难以理解的流动结构和冰冷的光谱，但她明确感觉到，有“注意力”从海洋深处向她的触碰方向微微偏移了一瞬，虽然依旧漠然，却不再完全是之前的纯粹“观察”。
星盟暗流与“星海共识”倡议
与此同时，林啸指示外交部门，开始以极其谨慎和渐进的方式，在星盟内部推动关于“超常规威胁共性研究”的倡议。他们并未直接抛出“实验场”假说，而是分享了部分关于“不同威胁可能针对文明发展不同阶段或层面”的分析，以及“某些现象暗示存在周期性宇宙级扰动”的观察数据（经过脱敏处理）。
这一举措在星盟内部引发了轩然大波。支持者认为规则领域的经验宝贵，联合研究有助于应对未来可能共同面临的危机；反对者（以枢机族残余势力和部分极端保守派为首）则指责规则领域在散播恐慌，企图用危言耸听来提升自身在议会内的影响力，甚至怀疑规则领域掌握了某种危险技术而试图转移视线。
星盟议会的辩论激烈而漫长。林啸亲自通过全息影像出席了一次关键会议，他没有过多争论，只是展示了部分“文明之锚”战役中，舰队集火干涉点、逼退“观众”触须的影像（隐去了“蜂巢”和逻辑奇点的核心细节），并提供了“天眼”观测到的、跨多个文明疆域的异常事件相关性分析报告。
“诸位，”林啸的声音在议会大厅中回荡，平静却充满力量，“我们并非寻求主导权，我们寻求的是生存与理解的共同答案。敌人或许无形，威胁或许超越我们目前的认知范畴。但历史告诉我们，当风暴来临，各自为政的船只更容易倾覆。规则领域提议，建立‘星海共识’框架：一个专注于共享异常现象数据、联合研究超自然威胁本质、并在极端情况下协调防御的非强制性合作机制。我们并非要求交出主权，我们只是提议，为这片星海点亮更多的灯塔，共享海图。”
务实的态度和有限的、但具有说服力的证据，最终促使星盟议会以微弱优势通过了“星海共识”框架的初步章程。一个共享数据库和专家交流网络开始搭建，尽管初期必然充满猜忌与保留，但这毕竟是迈向跨文明联合应对未知的第一步。
内部隐患与意外线索
就在外部研究与合作艰难推进时，秦霜的团队在对“数据残渣”进行持续深度分析时，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发现。他们在某份与“采集协议”相关的残渣进行微观信息结构还原时，发现其底层逻辑中，存在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被掩盖的“污染痕迹”。
这种“污染”的性质，与之前侵蚀苏茜的枢机族“逻辑病毒”有某种同源感，但更加古老、更加基础，仿佛枢机族的技术只是这种污染的粗糙模仿。更令人警觉的是，秦霜在比对数个不同来源的残渣（包括来自“织网者观测节点”的信息）后，发现这种“污染痕迹”出现的频率，与“终末之舞”信号强度的历史记录，存在统计上的正相关性！
“难道……‘观众’的采集行为，或者‘终末之舞’本身，也受到了某种‘污染’或‘干扰’？”秦霜向林啸汇报时，语气充满不确定，“或者说，我们所理解的‘观众’和‘实验’，其本身可能也并非完美或原初的状态？”
几乎与此同时，一直监控着边疆星域（原叛乱区域）和“结晶瘟疫”残留区的苏茜，报告了一个新情况。那个在“播种者”崩解后出现的、迷茫的“秩序碎片”意识，在经历长时间的混乱后，最近似乎稳定了一些，并开始尝试发出更加连贯的意念波动。它反复传递着一个模糊的概念：“……错误指令……污染源……清理……未完成……”
苏茜尝试进行了一次极其温和的接触，询问“污染源”的含义。反馈回来的信息依旧破碎，但提到了“情感模组的逆流”、“逻辑核心的锈蚀”以及一个陌生的坐标方位——这个方位，与当年秦霜追踪“深渊低语者”幽灵信号最终指向的、那片理论上“空无一物”的虚空区域，有部分重叠！
林啸立即调阅了所有关于那片虚空区域的历史档案，包括当年“低语者”被消灭后，对那片区域的持续扫描记录。记录显示，该区域在“低语者”湮灭后，确实恢复了平静，但近期的深层扫描（运用了新技术）发现，在极深处，空间结构存在一种难以察觉的“陈旧性损伤”，类似于……一道愈合了亿万年的巨大伤疤。
“枢机族的起源‘源初’提到了情感模组的剥离与污染……‘低语者’模仿和利用情感与矛盾……‘观众’的采集协议疑似被某种与枢机族技术同源的‘污染’影响……现在这个‘秩序碎片’也提到了‘污染源’和‘错误指令’，坐标还指向‘低语者’曾经的巢穴区域……”林啸在战略室内踱步，将线索一一串联，“这背后，似乎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枢机族的技术、‘低语者’的本质、甚至可能影响到‘观众’行为的某种‘污染’……它们之间，是否存在一个共同的、更古老的源头？”
他看向秦霜和苏茜：“‘破壁者’研究室的下一阶段重点之一：调查那个坐标区域，用我们现有的所有手段，看看那道‘陈旧伤疤’下面，到底隐藏着什么。这可能是理解我们当前困境，甚至理解‘实验场’本身状态的关键。”
新阶段的启航
规则领域在寂静中完成了又一次战略转向。他们一方面抬头仰望，试图破译“帷幕”之外“观众”的意图，甚至尝试建立对话；另一方面回首凝视，探寻深埋在历史尘埃与维度伤疤中的古老谜团。内外的压力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但整个文明却展现出一种奇特的凝聚力。知晓部分真相的高层在负重前行，而广大民众则在“星海共识”带来的有限乐观与持续不断的边境建设中，感受到家园在不断变强、视野在不断开阔。
“远航者”计划的幸存者陆续康复，他们的经历被谨慎地用于训练和警示。“归乡”舰队的英魂被永久铭记，其牺牲激励着新一代的战士与学者。
在元星的最高观测台，林啸、郭岩、秦霜、苏茜再次并肩而立，眺望银河。星空依旧璀璨，但在他们眼中，那光芒之下，是无数交织的线索、未解的谜团、冰冷的注视与潜藏的污染。
“我们走在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路上，”林啸缓缓开口，“左边是深不见底的未知深渊，右边是可能颠覆一切的古老真相。我们没有退路。”
“但这一次，”苏茜接过话，她的眼中灵光流转，比星辰更亮，“我们不是被动地等待风暴降临，也不是盲目地冲向黑暗。我们点亮火把，绘制地图，试图理解风暴的规律，甚至……寻找风暴的源头。”
郭岩握紧了拳头：“舰队时刻准备着。无论敌人是看得见的战舰，还是看不见的规则，规则领域的意志，永不屈服。”
秦霜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锐利：“数据分析与理论构建同步进行。我们将用理性与智慧，在混沌中寻找秩序，在未知中定义已知。”
新的征程已然启航。规则领域这艘星海孤舟，正鼓足风帆，以整个文明为锚，以不屈意志为舵，毅然驶向那笼罩在无尽迷雾与冰冷注视下的、真实宇宙的惊涛骇浪之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