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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的婚宴终于落下帷幕,宾客们带着酒足饭饱的满足感或微醺的醉意,陆续告辞离去……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别墅花园,渐渐恢复了属于夜晚的宁静。
王奕迫不及待地拉起周诗雨的手,只想赶紧回到楼上那个只属于她们俩的安静空间……
“奕奕……”
一个清冷又不失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了她们的脚步……
林锐禾不知何时已站在通往客厅的回廊下,暖黄的廊灯在她身上勾勒出优雅而略显疏离的轮廓……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王奕身上,随即又转向一旁的周诗雨,嘴角甚至牵起了一个极淡的、称得上温和的弧度……
“过来一下……”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转向周诗雨,语气自然地补充道:“诗雨也一起过来吧……”
周诗雨微微一怔,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看向王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但良好的家教和骨子里的骄傲让她迅速镇定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
“好的,阿姨。”
姿态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王奕的心却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握着周诗雨的手猛地收紧,指节用力到泛白……
眼神警惕地看向母亲,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防备……
林锐禾仿佛没看到女儿的紧张,率先转身走向客厅一侧的沙发,三人落座,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林锐禾姿态优雅地交叠双腿,目光落在周诗雨身上,语气听起来像是寻常的关心……
“诗雨,听你们崔老师说……”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点着沙发扶手,“奕奕这学期的英语进步很大,是你一直在帮她补习?”
王奕一听是这事,立刻像被点燃的小炮仗,抢着开口,语气带着点急于为周诗雨邀功的急切……
“是啊!妈,我跟你说,周诗雨她可厉害了!她……”
“嘘……”
林锐禾微微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光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落在周诗雨脸上……
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奕奕,妈妈想听诗雨自己说。”
王奕被母亲这温和却强势的打断噎住,不甘心地抿紧了唇,焦急地看向周诗雨……
周诗雨感受到王奕焦灼的目光,心头一暖,更添了几分镇定。
她迎向林锐禾审视的目光,声音清晰而真诚:“阿姨,您过奖了。”
她微微欠身,“其实主要是王奕自己非常努力,她理科思维强,一点就通。我最多……也就是在旁边监督一下……”
她巧妙地将功劳归于王奕的努力和天分,态度谦逊,却又不显得虚伪……
王奕一听,更急了,忍不住又想插话……
“妈!分明是周……”
“诗雨不用太谦虚……”
林锐禾再次干脆利落地打断王奕,语气依旧温和,但投向王奕的眼神却带着一丝“安静点”的警告……
她重新看向周诗雨,脸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点点,语气变得更加轻柔……
“阿姨觉得,你是个很细心,也很懂得方法的孩子……”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
声音放得更缓:“阿姨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聊聊,可以吗?”
最后那句“可以吗?”问得极其温柔,却像一道惊雷劈在王奕头上……
“妈?!”
王奕瞬间瞪大了眼睛,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声音都变调了,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抗拒……
单独聊?聊什么?为什么要单独聊?!无数个糟糕的猜测瞬间涌入脑海,让她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林锐禾终于将目光完全转向王奕,脸上那点温和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惯有的,极具压迫感的锐利……
她没有说一个字,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冷冷地,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定定地看了王奕一眼……
那眼神,像一把冰刀,瞬间将王奕所有抗议的话都冻在了喉咙里。
王奕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周诗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单独聊聊”弄得心头狂跳,
但她看到王奕瞬间煞白的脸和那副快要急哭的样子,一股勇气反而涌了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慌乱,站起身,对着林锐禾露出一个尽量平静的微笑……
“好的,阿姨……”
然后,她转头看向王奕,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尽管自己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递给她一个“放心,我没事”的眼神,便跟上走向书房的林锐禾……
书房厚重的实木门在王奕绝望的目光中,“咔哒”一声,关上了。
王奕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回沙发里,双手烦躁地插入发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单独聊?说什么?妈妈是不是发现了?她会怎么对我的宝宝……
无数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
她越发坐立不安,一会儿站起来焦躁地踱步,一会儿又趴到书房门缝边试图听里面的动静(当然什么也听不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她快要被自己的焦虑淹没时,一个带着点神秘兮兮和兴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奕奕……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王奕心不在焉地回头,看到父亲正一脸献宝似的笑容,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深色锦缎包裹的、四四方方的精致木盒……
“爸……”
王奕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眼神还死死粘在紧闭的书房门上。
“来来来,打开看看!”
王洐川兴致勃勃地,将木盒轻轻放到王奕面前的茶几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锦缎,露出里面一个同样古朴雅致的紫檀木盒,盒盖上雕刻着松竹梅的图案,透着岁月的温润光泽……
他轻轻打开盒盖,一股极其清雅、带着岁月沉淀的陈香和独特蜜韵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盒内,一块被棉纸细心包裹、压制得极为规整的深褐色茶饼静静躺着。
棉纸上印着古朴的红色印章——“女儿红”……
“喏!”
王洐川眼中闪烁着纯粹的光芒,指尖轻柔地抚过紫檀木盒的边缘,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乐器……
“这茶饼啊,是采自百年古树,历经岁月沉淀……”
他陶醉地闭上眼深吸一口茶香……
“奕奕,爸爸把它送给你!等将来你人生最重要的那天——你和心爱之人缔结良缘的大喜日子!爸爸用最好的山泉水,最温润的紫砂壶,为你和你未来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足够美好的词……
“为你和你未来的伴侣,泡上这盏凝聚了岁月精华的茶汤!让这历经时光淬炼的醇厚、回甘、绵长,见证你们最重要的结合……这茶,越存越香,越陈越醇,就像爸爸对你的祝福,长长久久……”
王奕彻底愣住了,父亲那饱含深情的期许……
尤其是那句“你和心爱之人缔结良缘”、“为你和你未来的伴侣”……
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本就纷乱的心绪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巨浪!
她呆呆地看着那块茶饼……
父亲描绘的“大喜日子”场景,竟无比清晰地在脑海中构造……
但那画面里,站在她身侧,与她一同接过父亲手中那盏温润茶汤的,不是任何模糊的“未来伴侣”的虚影,而是周诗雨!
她看到周诗雨穿着洁白的婚纱,脸上带着羞涩又幸福的红晕,小心翼翼地,珍重地从父亲手中接过那杯琥珀色的茶汤……
她看到自己穿着白色西装,目光温柔而坚定地凝视着周诗雨,两人的手指在茶盏下轻轻交叠……
她甚至能“闻”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属于陈年普洱的独特醇香,混合着幸福和承诺的气息……
这个画面是如此清晰,如此温暖,如此……令人向往!它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王奕心中最深切的渴望……
她想要的就是这个!想要和周诗雨,光明正大地站在所有人面前,接受祝福,缔结承诺……
想要父亲这饼承载着美好寓意的“女儿红”,真的能为她们而开启!
然而,这美好的幻想仅仅存在了一瞬……
下一秒,现实冰冷的触感如同兜头冷水泼下!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惊恐地投向那扇依旧紧闭的书房门……
门内,她最心爱的人,正在独自面对她那位心思深沉、目光如炬的母亲……
她们的关系,如同在悬崖边行走,前途未卜,父亲口中的“大喜日子”,在此刻显得多么遥远,多么奢侈,甚至……多么讽刺!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是感动吗?是的,父亲用他独特而笨拙的方式,献上了他最珍贵的祝福。这份纯粹的爱意,让她鼻尖发酸……
是心酸吗?汹涌而至!父亲描绘的美好图景,与她此刻面临的巨大压力和不确定性,形成了天堑般的落差……那扇紧闭的门后,可能正酝酿着摧毁这一切的风暴……
是渴望吗?撕心裂肺!那个与周诗雨共享“女儿红”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里,让她心痛又无比向往……
还有一丝……荒诞的苦涩?父亲沉浸在自己美好的祝福里,全然不知他最珍视的女儿,正为一段可能不被世俗接受的感情而惶恐不安……
他珍重无比,寄托厚望的这饼茶,恰恰映照出她们前路的艰难。
王奕强压下眼底瞬间涌上的滚烫湿意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哽咽……
她不敢再看那块象征着父亲美好愿景的茶饼,生怕多看一秒,那巨大的落差感就会将她击垮。
她猛地低下头,指尖死死抠住沙发的边缘,指节用力到泛白……
“嗯……”
她的声音像是从砂纸中磨出来,干涩、低哑,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
“……谢谢爸。” 这三个字,重逾千斤。
她伸出手,指尖几乎是仓促地,带着逃避意味地触碰了一下那冰凉温润的紫檀木盒……
又仿佛被烫到般迅速收回……
书房的门依旧紧闭着,像一道隔绝了希望与恐惧的闸门……
那饼寄托着幸福的茶叶……静静地躺在华贵的木盒中,散发着古老而醇厚的香气。
而门内正在进行的谈话,则如同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斩落……
将王奕心中刚刚升起的,关于与周诗雨共享这盏“女儿红”的微弱希冀,彻底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