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坊市的清晨总是带着金属与灵火交织的气息,老陈炼器坊的烟囱早早便冒起了青烟。然而今日,后院育婴洞旁的侧间里,却弥漫着截然不同的药香。
柳如烟凝视着丹炉中渐渐消散的青烟,俏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这是她第七次炼制“定颜雪津丹”失败,炉底只余下一小撮色泽暗沉、灵气全无的药渣。
“又失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挫败,纤长的手指因紧握而微微发白。丹方得自一处上古遗迹,她反复推演确认无误,灵药配料也分毫不差,可每次都在最后凝丹阶段功亏一篑。
林凡端着一碗灵米粥走进来,看到柳如烟的神色和丹炉残余的青烟,心下明了。他将粥碗轻轻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走到丹炉前,指尖沾起一点药渣嗅了嗅。
“火候、药理、顺序都无误。”柳如烟像是在对林凡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为何就是无法成丹?”
林凡没有立即回答。他注意到柳如烟眼底淡淡的青黑,知道她为这炉丹药已连续数日不眠不休。定颜雪津丹对她意义非凡,不仅关乎容颜永驻,更深层的是,她想在唐雨柔孕期这个特殊时刻,证明自己在这个家中的独特价值。
“或许问题不在过程,而在源头。”林凡沉吟道。他心念微动,识海中的轮回镜泛起不易察觉的涟漪。自从发现育婴洞下的灵脉后,他与轮回镜的联系似乎更紧密了些。
“你为我护法片刻。”林凡在丹炉前的蒲团上盘膝坐下。
柳如烟虽不明所以,还是立刻打起精神,手持剑诀守在门口,神识外放,警戒着四周。
林凡闭目凝神,将一缕神识缓缓渡入轮回镜。古朴的镜面荡漾开来,浮现出方才柳如烟炼丹的每一个细节——药材处理、火力掌控、药液融合…所有步骤在镜中重现,分毫不差。
然而,当镜像推演到凝丹的关键时刻,镜面突然泛起一阵奇异的波动。林凡“看”到,在药力即将凝聚成丹的刹那,丹炉内凭空生出一丝极难察觉的阴寒之气,如同最细微的冰针,瞬间刺破了即将成型的丹膜,导致药性溃散。
“丹方不全。”林凡睁开眼,目光锐利,“真正的定颜雪津丹,需要一味至阳至纯的引子,来中和丹药成型时自然产生的‘阴溃之力’。这味引子,被从我们得到的丹方上抹去了。”
“什么引子?”柳如烟急忙问道。
林凡脑海中,轮回镜反馈出一个模糊的影像:一只通体晶莹、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灵蚕,正在吐出一缕银丝般的细线。那丝线触碰到虚拟的丹药时,瞬间化为一道温和的阳和之气,完美稳固了即将成型的丹丸。
“千年冰蚕的吐丝。”林凡缓缓道,“而且必须是活蚕在炼丹关键时刻现场吐出的至纯冰丝,方能中和阴溃之力。预先取下的蚕丝,灵气已失,毫无用处。”
柳如烟脸色一变:“千年冰蚕?那是早已绝迹的天地灵物!就算真有,也必在极寒绝地,由大妖守护。我们如何能得?”
林凡没有回答,而是走到窗边,望向流云坊市最鱼龙混杂的南区。那里是黑市的所在。
“得不到,可以借力。”林凡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正好,有些人闲着也是闲着,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午后,林凡独自一人来到南区的一家名为“听雨阁”的茶馆。茶馆看似普通,却是流云坊市黑市消息流转的中枢之一。他在最角落的雅间坐下,点了一壶普通的灵茶。
约莫一炷香后,雅间的门帘被掀开,一个身材矮小、相貌普通到扔进人海就找不着的灰衣男子闪身进来。他便是黑市中有名的掮客,人称“泥鳅李”,以消息灵通和办事稳妥着称。
“林公子久等。”泥鳅李拱手笑道,声音沙哑,眼神却透着精明,“不知此次有何吩咐?”
林凡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枚玉简和一袋灵石推到对方面前。
泥鳅李神识扫过玉简,脸色微变:“千年冰蚕的线索图?公子,这东西可烫手得很,若是假的,会砸了招牌;若是真的…”他压低了声音,“会死人的。”
林凡抿了口茶,淡然道:“图自然不假,但冰蚕有寒晶蛛群守护,非三五修士可图。我需要你做的,不是卖图,而是‘送’图。”
“送给谁?”
“合欢宗。”林凡吐出三个字,看到泥鳅李瞳孔一缩,继续道,“特别是给那些急需功劳、又自视甚高的真传弟子。你要让她们‘偶然’得到此图,相信这是她们独享的机缘,迫不及待地去当那采蚕的‘苦力’。”
泥鳅李是聪明人,瞬间明白了林凡的意图:“公子是想…借刀杀蚕?鹬蚌相争?”
“一箭三雕。”林凡放下茶杯,“其一,我得冰蚕丝炼丹;其二,合欢宗损兵折将,算是回报前几日落霞谷的‘款待’;其三…”
他顿了顿,看着泥鳅李:“你办好此事,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若有所求,只要不违背道义,林凡必当尽力。”
泥鳅李身体微微一震。一个潜力无限的炼器师、阵法师的人情,其价值远非灵石所能衡量。他迅速权衡利弊,将玉简和灵石袋收起,低声道:“公子放心,此事定会办得滴水不漏。合欢宗在各大派安插眼线已久,也该让她们尝尝被算计的滋味。”
三天后,流云坊市暗流涌动。一则关于千年冰蚕即将在北方“寂灭雪谷”蜕皮吐丝的消息,通过数条隐秘渠道,精准地传递到几名合欢宗真传弟子的耳中。消息来源看似互不关联,却都指向同一张古老的兽皮地图。
又过了两日,一队衣着光鲜、气息不俗的合欢宗弟子悄然离开流云坊市,向北而行。为首的女子身姿曼妙,面覆轻纱,眼神中带着志在必得的傲气,正是合欢宗年轻一代的翘楚——绮梦仙子。
这一切,都被远处阁楼上凭窗而立的林凡看在眼中。他身后,柳如烟微微蹙眉:“如此算计,是否有些…”
“阴险?”林凡接过话头,转身看向她,“如烟,修真界弱肉强食。她们若不起贪念,便不会中计。既然选择了与我为敌,就要有被反击的觉悟。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残忍。”
柳如烟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她并非迂腐之人,只是习惯了直来直去的战斗,对这种谋略尚且有些不适应。
“放心,”林凡语气缓和下来,“寂灭雪谷的寒晶蛛虽厉害,但以绮梦的实力和准备,脱身应当无虞。我要的只是冰蚕丝,并非真要她们全军覆没。况且…”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给未来的‘客人’留一份见面礼,也是应有之礼数。”
十日后,傍晚。
林凡正在育婴洞中,以灵脉之气温养那块星纹铁髓,同时感应着唐雨柔腹中胎儿日益旺盛的生机。忽然,他心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几乎同时,柳如烟也从打坐中惊醒,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来到前院,只见老陈正拿着一只灵气耗尽的传讯纸鹤,脸色古怪地走来。
“公子,黑市来的消息。”老陈将纸鹤递给林凡,“寂灭雪谷那边,有结果了。”
林凡神识扫过纸鹤,里面只有简短的八个字:“蛛醒蚕惊,梦遁伤重,图。”
他指尖冒起一缕火焰,将纸鹤焚为灰烬。
“如何?”柳如烟问道。
“寒晶蛛群被惊动,合欢宗弟子损失不小,绮梦重伤遁走,冰蚕受惊藏匿,但位置已锁定。”林凡简略道,“时机到了。”
他看向柳如烟:“准备一下,我们该去接收‘报酬’了。顺便,救个人。”
柳如烟美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终于明白了林凡整个计划的最后一环——不仅要借力取物,还要让合欢宗的真传弟子欠下救命之恩。
“我去准备丹药和法器。”柳如烟转身欲走。
“如烟。”林凡叫住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递过去,“这是用灵脉之气滋养过的清心丹,你近日心绪不宁,或有用处。”
柳如烟接过玉瓶,触手温润。她看着林凡,连日来因炼丹失败而积郁的烦躁,竟在这一刻消散了大半。她轻轻“嗯”了一声,转身离去时,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林凡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柔和。他知道,柳如烟正在慢慢适应这个家庭,学会接受关心,也学会用她的方式表达关切。
夜色渐浓,林凡与柳如烟悄然离开流云坊市,向北方的寂灭雪谷而去。风雪即将来临,而一场精心策划的相遇,也即将上演。
老陈站在炼器坊门口,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后生可畏啊…合欢宗这次,怕是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坊市华灯初上,映照着漫天飘落的细雪,掩盖了所有的踪迹与算计。只有地底育婴洞中,灵脉之气依然温柔地流淌,滋养着新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