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看着手中的两件物品,尤其是那枚冰冷、仿佛承载着某种誓约的冥符,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自她踏入这皇城旋涡,成为宗门棋子,所见皆是算计、索取与虚伪的奉承,
何曾有人在她并未开口求助、甚至前路未明之时,
便如此细致地为她设想退路,留下这等保命之物?
这份看似冷静的馈赠背后,藏着的是一份怎样的心意?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温天仁,似乎想从他平静的面容下看出些什么:
“墨供奉…为何待蓁蓁如此?”
温天仁沉默了一下,避开了她那过于锐利的探究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声音低沉:“或许是因为…在殿下身上,墨某看到了另一个挣扎求存的自己。
这世间枷锁重重,愿你我…终能有挣脱樊笼,得见自由之日。”
这句话,一语双关,深深触动了叶蓁蓁的心弦。
她不再多问,只是紧紧握住冥符和储物袋,仿佛抓住了这浓重黑暗困境中,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萤火。
“多谢…”千言万语,无数翻腾的心绪,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
轻轻吐出,却重逾千斤,承载着难以言表的感激与触动。
温天仁点点头,不再多言:“殿下保重。墨某离去后,万事谨慎。”
说完,他拱手一礼,转身离去,玄色衣袍拂过门槛,身影很快融入殿外深沉的夜幕之中,消失不见。
叶蓁蓁独立于空旷寂寥的殿中,许久未曾动弹。
手中那两件物品,已被她的体温捂得温热。
离开公主府,温天仁并未立刻出城,他身形如鬼魅,在皇城错综复杂的街巷与阴影中无声穿行,
避开所有巡逻的卫队与潜在的目光,悄然来到了城内另一处极为偏僻、毫不起眼的院落。此地阵法笼罩,气息隔绝。
“主人。”甫一进入院内,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恭敬侍立。
正是气息比之前更加深沉内敛的玄骨。
在温天仁提供的资源及其自身积累下,他已彻底稳固了金丹后期的修为,
甚至向着那元婴大道又隐隐迈进了一小步,气息浑厚,令人侧目。
温天仁感知到玄骨身上那澎湃的力量,心中不由闪过一丝异样。
这老怪,重修速度竟如此之快,竟比他这个身负系统、拥有冥阴之体的主人修为精进还要迅猛。
当真不愧是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念头竟如此通达?!
对魂道与鬼修之法的理解,远非寻常修士可比。
压下心中感慨,温天仁面色恢复凝重。
温天仁将一枚与赠予叶蓁蓁那枚相似的母符交给玄骨,仔细叮嘱:“我需离开皇城历练心境。
你留守于此,密切关注皇城动向,特别是公主府的安危。
若收到此枚母符传讯,或你凭借此符与子符间的感应,察觉到叶蓁蓁遭遇性命之危…”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玄骨眼眶中跳动的魂火:
“…则不惜一切代价,启动我们早已准备好的那处远古传送阵,
带她离开大晋,越远越好。安顿好她后,你我之间的主仆契约,我便暂时解除,还你自由之身。”
温天仁语气斩钉截铁,随即话锋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意味:
“前辈,你重获自由后,若自觉已有足够复仇的实力,
便去找你那逆徒极阴了断宿怨吧;此乃你执念,我不阻拦。
只是,还望你记住,莫要与那六道极圣有任何牵连结交,此人深不可测,绝非良伴。”
他提及自己前世的“师尊”,语气冰冷毫无敬意,唯有忌惮与疏离。
最后,他声音愈发凝重:“至于那韩立…此人,我看不透,气运诡异,手段层出不穷,太过鬼邪。
即便你日后觉得有万全之策,面对他时,也需存万分小心,能避则避,切不可贪功冒进。”
玄骨伸出那双宛如白骨覆皮的手,异常郑重地接过那枚散发着幽暗光泽的母符。
他静静地听着温天仁的嘱咐,尤其是最后关于放他自由和复仇的言语,
他眼眶中跳动的幽深魂火猛地一滞,随即剧烈地闪烁了几下,
显示出其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他沉默了片刻,头颅微微低下,仿佛在审视手中那枚沉重的玉符,
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历经千年沧桑后才有的复杂韵味:
“哼…放心?老夫活了多少岁月,经历过多少风浪阴谋,还需你这小辈来反复叮嘱小心?”
他开口依旧是那副惯有的、带着股挥之不去的傲娇与别扭的语气。
但紧接着,话音便微微低沉了下去,不再那般尖锐。
“...不过,罢了。你这番话,老夫…记下了。
至于六道极圣…”
他略作停顿,冷哼一声,带着明显的不屑与忌惮:
“那种老怪物,老夫自有分寸,不会去自寻死路。倒是你…”
他话锋陡然一转,抬起那深邃的眼眶,看向温天仁,魂火灼灼,
“小子,别光顾着说教老夫。你自己呢?此番所谓红尘炼心,哼,说得轻巧。
那万丈红尘,孽海情劫,最是消磨意志,惑乱道心!
你别本事没长进,反被那些花花世界、莺莺燕燕迷了眼,乱了心神,忘了修行根本!
到时候道心崩得更碎,看你去哪里哭!”
他语气硬邦邦的,甚至带着点咒骂的味道,
但那细微的停顿和别开的视线,却隐隐透出一丝别样的关切。
仿佛在硬壳之下,藏着一句:你可别死了,咱们这同病相怜又被同一个人弄死过的诡异交情,也算世间独一份了。
“行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要走就快走,别磨磨蹭蹭像个娘们!”
最后,他像是完成了某种交接,对着温天仁微微颔首:
“去了。各自…珍重。”
言罢,他的身影缓缓融入院落的阴影之中,气息彻底消失,
只余下空中一丝淡淡的魂力涟漪,以及那句沉甸甸的“珍重”,在夜色中缓缓消散。
安排妥当后,温天仁立于院中,最后回望了一眼公主府的方向,又扫过这座庞大而压抑的皇城。
温天仁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几乎融入黑暗的遁光,
悄无声息地掠过重重屋脊,避开所有阵法警戒,如同滴水入海,
离开了这座繁华却压抑的皇城,向着远方凡人聚居的尘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