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那片因遗址崩塌而灵气紊乱的山谷区域后，
温天仁与韩立在一处偏僻山涧旁停下遁光。
两人极有默契地保持着距离，各自寻石调息，神识却始终警惕地笼罩着四周。
涧水淙淙，暂时洗去了方才的惊险与尘埃。
温天仁运转功法，维持着“墨辰”这副平凡书生样貌下的法力流转，
气息平和内敛，看不出丝毫破绽。
他深知，在韩立这等人物面前，任何一丝与“温天仁”本尊相关的痕迹都不能泄露。
片刻后，他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温和，如同寻常友人交谈：
“韩道友，今日遗址之内，险象环生，多亏道友应对得当，我等方能脱身。
道友临危不乱，手段层出不穷，墨某佩服。”
他言语间，将自己摆在了一个恰逢其会的合作者位置。
韩立缓缓睁眼，目光落在墨辰那张毫无特点的脸上，平静回应：
“墨道友过誉。道友的空间神通玄妙莫测，才是破局关键。
若非道友联手，韩某要脱身恐非易事。”
他话锋微转，似是无意间问道，
“道友神通别具一格，似乎并非天南常见路数，不知……”
温天仁心中了然，这是韩立惯常的试探。
他淡然一笑，接口道：“韩道友慧眼。
墨某确实来自他处，游历四方，偶至天南。
恰逢慕兰人异动，便留下来看看能否略尽绵力。
天南修仙界英才辈出，墨某这点手段，实属寻常。”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将出身模糊处理，
重点落在“游历”和“应对慕兰人”上，符合他当前塑造的人设。
韩立不再追问，转而谈及方才的混乱：
“经此一役，南陇侯与王天古势同水火，联盟内部恐生变故。
可惜那苍坤遗宝，终究是镜花水月。”
温天仁顺着他的话说道：“宝物有缘者得之，强求无益。
倒是这接连变故，让墨某偶有所感。”
他目光投向潺潺流水，语气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飘渺，
“韩道友修行至今，可曾有过些许疑惑？
譬如，某些看似巧合的遭遇，某些身不由己的冲突，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
将你我这般修士，推向既定的轨迹，甚至……不死不休的局面？”
这番话，他以墨辰的身份，用一种探讨天道命运的口吻说出，隐去了个人情绪，
却精准地指向了可能存在的“被操控”之感。
韩立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眼帘低垂，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他回想起“墨辰”初遇时那极其隐晦却被他捕捉到的复杂神识波动，
以及此人展现出的、迥异于寻常元婴修士的空间造诣。
沉默数息，他才缓缓道：“墨道友此言，颇具深意。
然韩某以为，修仙之路，逆天争命，所谓定数，不过是实力不足时的托词。
一切遭遇，皆源于自身选择与能力。”
他回答得极为谨慎，并未直接接茬，反而强调自身能动性。
温天仁也不急于求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道友道心坚定，墨某佩服。
只是，若这天地本就是一盘大棋，你我皆是他入局之子，在方寸间搏杀，
而执棋者高坐云端，静观胜负……不知韩道友对此等传闻，可有耳闻？”
他依旧没有点破任何具体事物，只是抛出一个在修仙界流传的、关于命运操控的古老猜想。
韩立抬起头，目光首次锐利地直视“墨辰”的双眼，
那目光仿佛要穿透这层青衫书生的伪装，看到其下的本质。
半晌，他嘴角扯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冷酷的弧度：“若传闻为真……”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斩断一切的决绝，“找到那执棋之人，斩了便是。”
此言一出，山涧旁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温天仁心中凛然。韩立的反应，干脆、直接，充满了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反抗意志。
“韩道友气魄惊人，墨某受教。”温天仁拱手，不再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
“眼下慕兰大军压境，天南正值用人之际。
你我虽萍水相逢，但若局势所需，或许还有联手对敌之时。”
韩立不置可否：“若目标一致，自然可以合作。”
两人心照不宣，结束了这场暗藏机锋的交谈。
种子已经播下，过多灌溉反而引人怀疑。
调息完毕，确认安全后，两人起身。
“墨某需回阗天城打探消息，韩道友有何打算？”温天仁问道。
韩立略一沉吟：“韩某需先回宗门处理琐事。阗天城，日后或会前往。”
“既如此，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没有多余客套，两道遁光升起，一东一南，分道扬镳。
温天仁朝着阗天城方向飞遁，神识感应到韩立的遁光彻底消失在后，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维持伪装与韩立这等人物周旋，绝非易事。
“找到执棋之人，斩了便是……”他回味着韩立的话，眼神复杂。
这条路，注定艰难，但似乎也是唯一的出路。
他摸了摸脸上以幻空诀维持的伪装，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而远去的韩立，在确定无人跟踪后，速度稍缓。
他取出那枚在遗址混乱中悄然得手的残破玉简，眼神幽深。
“墨辰……精通空间之力，言辞试探‘棋子’之说……”他低声自语，
“你究竟是谁？来自何处？目的何在？”
他将玉简收起，遁光方向微调，并非直回落云宗，
而是朝着某个可能存在古籍记载的秘市而去。
温天仁悄然返回阗天城时，城内的气氛已与月前截然不同。
肃杀之气几乎凝成实质，街道上往来修士行色匆匆，面色凝重。
护城大阵已然全开，灵光流转不息，一队队身着各色宗门服饰的修士在城墙上下巡逻，戒备森严。
大战的阴云，已然笼罩这座天南边境的第一雄城。
他并未直接前往联盟核心区域，而是悄然回到了之前租住的、设有防护阵法的小院。
开启禁制，隔绝内外，温天仁才真正放松下来。
苍坤遗址之行虽短暂，却险象环生，更与韩立有了那次意味深长的接触，需要好好消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