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之巅的碑林,从未如此喧嚣过。
冰泉小筑那歪歪斜斜的竹棚,此刻被临时扩建成了露天宴场的主体骨架——几根新砍的青玉灵竹被石傀们用蛮力粗暴地夯入泥土,搭起更宽更歪的框架,顶上随意铺着巨大的蕉叶,风一过就哗啦作响,摇摇欲坠。棚子四周的空地上,更是铺满了厚实的草席,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粗糙的原木墩子当坐席。
然而,没有人在意这粗陋的“宴会厅”。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草席中央那口巨大的石锅牢牢吸住。
锅是石傀们用整块昆仑山岩徒手掏出来的,边缘坑洼不平,还带着原始的凿痕。但此刻,这口粗犷的石锅,正被一簇纯净得近乎透明的青白色火焰温柔舔舐着锅底——净世青焰。火焰跳跃,没有灼人的热浪,反而散发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安宁的暖意。
锅中翻滚的,不是水,而是冰棺清泉那清冽甘醇的泉水。泉水在青焰的熬煮下,翻滚着细密的珍珠泡,浓郁到化不开的米香,如同无数只温暖的小手,霸道地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勾动着最深层的食欲。那香气纯净、清甜,带着冰泉特有的凛冽感,又蕴含着灵稻饱满的生命力,更奇异的是,隐隐透着一丝若有若无、能涤荡神魂杂念的辛辣气息——那是石傀们捏碎魔虫时,净化之力渗入稻粒的印记。
“咕咚…”
不知是谁,咽口水的声音在突然寂静下来的氛围中格外响亮。
围着石锅的草席上,坐满了人。有衣衫褴褛、魔气缠身、刚在冰泉小筑得到缓解的散修,有被“差评盟”事迹吸引、前来观望的小宗门弟子,有扛着锄头、刚从灵稻田里被喊来的外门杂役,甚至还有几个闻风而来、穿着绫罗绸缎、此刻却不顾形象伸长了脖子的凡人富商。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盯着那口翻滚着乳白米粥的巨大石锅,眼神里充满了渴望,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敬畏。这锅里煮的,可是传说中的“碑林灵稻”!能净化魔气、滋养神魂的仙粮!如今,竟被魔尊大人如此“豪放”地煮了一大锅,宴请天下?
白泽坐在主位——一块相对平整些的大青石上。玄衣墨发,熔岩般的竖瞳平静地看着锅中翻滚的米浪。他肩头,那只通体流淌着金青光芒的青鸟,正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锅里的粥,时不时用小喙啄一下白泽的耳垂,似乎在催促开饭。
石傀们充当了最“专业”的服务员。它们庞大的岩石身躯在席间笨拙地挪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巨大的岩石手掌小心翼翼地(相对而言)捧着一摞摞同样由它们徒手削出来的木碗,碗壁厚薄不均,边缘甚至带着毛刺。它们走到石锅边,用巨大的石勺(也是现场凿的)舀起滚烫浓稠的米粥,然后——哐当!哐当!——如同倾倒矿石般,粗暴地将粥倒入那些可怜的木碗里。动作大开大合,米粥四溅,烫得几个离得近的散修龇牙咧嘴,却又不敢躲闪,生怕错过了这泼天的机缘。
“喂!石头脑袋!看着点!粥都溅本公子袍子上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富商子弟跳着脚尖叫。
“差评!”万劫那虽然沉寂、却早已成为某种精神图腾的意念烙印仿佛在空气中回荡。
石傀熔金的眼窝瞥了那富商子弟一眼,动作没有丝毫收敛,反而“不小心”将一勺粥泼得更近了些,吓得那人脸色发白,再不敢吱声。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哄笑。
气氛虽然粗犷混乱,却充满了一种奇异的生机与和谐。食物的香气是最强的纽带,连接着这些身份地位天差地别的人们。
“开宴。”白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如同开闸放水。
人群瞬间沸腾!所有矜持、所有礼仪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无数只手伸向面前盛满了滚烫灵稻粥的木碗。
“烫!烫烫烫!”
“嘶…香!真香!”
“唔…这米粒…好强的灵力!我感觉经脉里的滞涩感在松动!”
“何止!神魂都像被温水洗过一样!舒服!”
“魔气!我体内的魔气在消散!真的在消散!”
惊呼声、赞叹声、被烫到的抽气声、狼吞虎咽的吧唧声…汇成了一曲最原始也最动人的交响乐。粗粝的木碗,滚烫的米粥,简陋的坐席…这一切都挡不住灵稻本身蕴含的神奇力量带来的狂喜。有人吃得热泪盈眶,有人吃得手舞足蹈,几个魔气深重的散修更是全身蒸腾起淡淡的黑气,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健康。
青鸟也得到了一小碗特供的粥,它站在白泽肩头,用小喙优雅地啄食着,纯净的金色眼瞳满足地眯起。
就在这时——
“咚!咚!咚!咚!”
沉重、整齐划一、带着金铁交鸣之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宴会的喧嚣,带着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意,自碑林入口处传来。
人群的喧闹声如同被掐住脖子般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队身着银亮仙甲、手持制式仙戈、神情冷硬如铁的仙盟执法卫队,踏着沉重的步伐,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气势汹汹地穿过碑林,朝着宴会场地压来!为首一人,金甲耀眼,面容冷峻,正是上次被瑶光虚影冻得狼狈而逃的执法队长!他身后,一面巨大的、绣着狰狞狴犴兽首的仙盟旗帜猎猎作响,散发着强大的威压。
“仙盟执法堂,缉拿要犯白泽!”执法队长声如洪钟,金丹威压毫不掩饰地铺开,瞬间笼罩了整个宴场,“尔等聚众滋事,私设非法宴席,扰乱昆仑秩序!速速束手就擒!违令者,同罪论处!”
冰冷的宣告如同寒潮席卷,瞬间冻结了刚刚升腾的暖意。欢宴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惊惧和紧张。一些胆小的散修和凡人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执法队长目光扫过那口巨大的石锅,扫过那些捧着木碗、嘴边还沾着米粒的宾客,眼中充满了鄙夷和嫌恶:“哼!魔气污秽之物,也敢堂皇宴客?简直是对昆仑仙域的亵渎!给我拿下!”他猛地一挥手。
身后数十名执法弟子齐声应诺,手中仙戈扬起,寒光闪闪,就要上前拿人!
“且慢!”
一个清冽如冰泉、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突兀地在执法队长身侧响起。
瑶光虚影,无声无息地浮现,悬浮在石锅袅袅升腾的热气之上。她半透明的身影在青焰和米粥蒸汽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朦胧,但那清冷的眸光却如同实质的冰锥,精准地刺向执法队长。
“住宿登记?”执法队长先是一愣,随即暴怒,“又是你这碍眼的器灵!上次阻挠执法,这次还敢…”他下意识地凝聚法力,准备再次强行驱散。
然而,瑶光虚影的指尖,却精准地指向了他腰间悬挂的、一个鼓鼓囊囊的灵石袋(里面装着这次行动的“辛苦费”和“封口费”),又指向了他身后那面巨大的狴犴仙旗,然后指向石锅旁一块临时立起的、刻着“用餐须知”的木牌(上面用剑意刻着:浪费粮食,十倍赔偿;寻衅滋事,差评拉黑)。
她的声音依旧机械,逻辑却清晰无比:
“入内…喧哗…损毁…赔。”
“混账!”执法队长气得脸都绿了,这虚影竟敢将他堂堂仙盟执法队长视为需要守规矩的食客?!“给我破!”他不再犹豫,手中凝聚的金光猛地拍向瑶光虚影!
嗡——!
比上一次更加浩瀚、更加冰冷的剑意瞬间爆发!无形的寒潮以瑶光虚影为中心猛地扩散!
咔嚓!咔嚓!
执法队长拍出的金光在距离虚影还有三尺时便冻结、碎裂!恐怖的寒意瞬间席卷整个执法队!金甲上瞬间爬满厚厚的白霜,手中的仙戈变得冰寒刺骨几乎握不住!所有执法弟子,包括那金丹期的队长,都如同被瞬间丢进了万载冰窟,血液凝固,灵力冻结,连思维都变得迟滞!一个个脸色惨白如纸,牙齿不受控制地疯狂打颤,别说动手,连站稳都困难!
“入内…喧哗…损毁…赔。”瑶光虚影悬浮在原地,指尖依旧点着那无形的“规则”,清冽的声音重复着,如同不可违逆的法则。
执法队长眼中充满了惊骇欲绝!他终于彻底明白,这虚影连接的力量是何等恐怖!上次的警告,绝非偶然!
“白…白泽…你纵容…”他强忍着冻僵的恐惧和屈辱,试图放狠话。
“住口!丢人现眼!”
一个威严、宏大、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的声音,骤然响彻整个昆仑之巅!
声音带着无上的威压,瞬间驱散了瑶光虚影散发出的部分寒意,让冻僵的执法队稍微缓过一口气。
天空之上,祥云汇聚,瑞气千条!一艘巨大无比、通体由白玉打造、雕梁画栋、散发着柔和仙光的云舟,破开云层,缓缓降临!云舟甲板之上,仙盟戒律堂首座——玉衡真人,一身素雅道袍,长须飘飘,神情肃穆,负手而立,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扫视着下方混乱的宴场和狼狈的执法队。
他身边,还站着几位气息渊深、服饰各异的仙盟长老,此刻脸色也都十分难看。
“首座大人!”执法队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和委屈。
玉衡真人的目光却首先落在了那口巨大的石锅,和锅中翻滚的乳白米粥上。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那浓郁的、蕴含着纯净生机和净化之力的米香,即使隔得如此之远,也让他心神微动。他强大的灵识更是敏锐地捕捉到,那些正在狼吞虎咽的修士体内,魔气确实在被温和而有效地驱散、净化!
这与仙盟内部那些昂贵却副作用不小的“净魔丹”完全不同!这是一种全新的、温和而强大的净化之道!
“玉衡首座!此獠聚众闹事,抗拒执法,更以魔气污秽之物蛊惑人心!请首座速速将其拿下,以正视听!”执法队长急声禀报。
玉衡真人没有理会他,目光转向盘坐在青石上的白泽,声音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白泽道友,此宴何意?此稻…又是何物?”
白泽抬眸,熔岩般的竖瞳平静无波:“灵稻成熟,与诸君共享。此稻生于碑林,长于冰泉,以魔虫为肥,汲差评之怨,得净世青焰熬煮,可涤魔气,安神魂。”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仙盟若觉污秽,不食便是。”
“共享?”玉衡真人身边一位鹰钩鼻长老冷哼一声,“魔道妖人,巧言令色!焉知此物无毒?焉知不是蛊惑人心、聚敛信仰的邪术?首座!速速拿下,严加拷问才是!”
“不错!此稻来历诡异,力量更是闻所未闻!恐是魔尊阴谋!不可轻信!”另一位长老附和道。
质疑之声在仙盟高层中响起。净化魔气,这是仙盟垄断的核心利益!岂容他人染指?更何况是出自一个“魔尊”之手?
玉衡真人眉头微蹙,目光再次扫过那些捧着木碗、脸上洋溢着解脱与满足神情的修士们,又落回白泽身上。他忽然开口,声音传遍全场:“取一碗来。”
一位戒律堂弟子立刻飞身而下,顶着瑶光虚影那无形的压力,小心翼翼地用玉碗盛了一碗滚烫的米粥,恭敬地捧回云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碗粥上。
玉衡真人接过玉碗,并未立刻饮用。他强大的灵识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反复探查着碗中的米粥。没有魔气,没有毒素,没有蛊虫,没有信仰污染的痕迹…只有纯粹到极致的生机、温和的净化之力、以及一丝源自大地与寒泉的凛冽生机。他甚至能感觉到,这粥中蕴含的某种微弱意志,充满了不屈与生长的力量。
他沉默片刻,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抬起玉碗,轻轻啜饮了一口。
温热的米粥滑入喉中。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流自胃中升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纯净的生机滋养着每一寸经脉,温和的净化之力如同最温柔的清风,拂过识海深处那些因常年处理盟务、勾心斗角而积累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与细微杂念。那丝凛冽的辛辣恰到好处,如同点睛之笔,瞬间提神醒脑!
玉衡真人那古井无波、常年肃穆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是惊讶,是舒畅,更是一种面对未知力量的复杂审视。
他放下玉碗,深深看了白泽一眼,目光中之前的审视与敌意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考量。他转向身后几位面带质疑的长老,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此稻…甚善。”
“于昆仑,于天下修士,皆有大益。”
“仙盟戒律堂,今日起,撤去对碑林之封锁。”
“首座!”鹰钩鼻长老失声惊呼,难以置信。
执法队长更是如遭雷击,脸色惨白。
玉衡真人没有解释,只是再次强调:“撤封。” 他目光扫过下方依旧冻得瑟瑟发抖的执法队,淡淡道:“带他们回去。今日之事,本座自会向盟主禀明。”
云舟仙光流转,缓缓升空,载着神情各异的仙盟高层,消失在祥云之中。留下满地狼藉(主要是石傀服务造成的)的宴席,和一群目瞪口呆、尚未从这惊天逆转中回过神来的宾客。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狂喜!
“仙盟撤封了!”
“魔尊大人威武!”
“灵稻!我们的灵稻!”
劫后余生的庆幸,对白泽的敬畏,以及对未来生机的狂喜,交织在一起,化作震天的欢呼!宴会的气氛瞬间被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潮!石傀们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喜悦,笨拙地扭动着岩石身躯,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一群喝醉了的石头在跳着滑稽的舞步,引得哄堂大笑。
就在这喧闹的顶点,一个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宴席的边缘,白惊鸿曾经站立过的树荫之下。
白惊鸿。
他依旧一身玄衣,墨发垂肩,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倒映着远处鼎沸的宴席和跳跃的青焰。他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仿佛他本身就是阴影的一部分。
他的目光,穿透狂欢的人群,精准地落在青石上那道玄衣身影上。没有恨意,没有怨毒,只有一片沉寂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托着一块拳头大小、通体黝黑、表面布满了无数细微孔洞、仿佛被星辰之火灼烧过的奇异矿石。
星陨铁。
那铁块本身毫不起眼,甚至带着一种吞噬光线的沉重感。但若凝神细看,会发现那些细微的孔洞深处,隐隐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星光在闪烁流转,仿佛封存着一片微缩的、沉寂的星河。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苍茫的气息,若有若无地从铁块上散发出来。
白惊鸿迈步,穿过喧嚣的人群。他所过之处,那些沉浸在狂喜中的修士们,竟无意识地感到一丝寒意,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通路。他如同劈开浪花的礁石,沉默地走到了白泽面前。
整个宴席的喧闹,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的目光,都惊疑不定地聚焦在这位突然出现的、气息冷冽的玄衣青年身上。冰泉小筑的宿客们更是认出了他——那位曾引来青蚨化生异象、心口嵌着半枚铜钱的神秘人!
白泽肩头的青鸟猛地抬起头,纯净的金色眼瞳警惕地盯着白惊鸿,又好奇地看向他手中的星陨铁,发出几声带着疑惑的轻鸣。
白泽缓缓抬眸,熔岩般的竖瞳对上白惊鸿深不见底的眼眸。没有言语,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沉凝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平静。
白惊鸿同样沉默着。他将手中的星陨铁,缓缓递出,递向白泽。动作平稳,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郑重。
“欠你的…”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石摩擦,清晰地传入白泽耳中,也传入周围一片死寂的空气里。
星陨铁黝黑的表面,那些细微孔洞中的星光,在他话音响起的瞬间,如同被唤醒,骤然明亮了一瞬!光芒透过孔洞,在他掌心投下细碎的光斑。
“…今日到付。”
话音落下的刹那——
嗡!
白泽心口的位置,那早已沉寂、代表着万劫魂散后巨大空洞的识海边缘,那枚如同法则般铭刻的【差评!九千九百九十九万…】意念烙印,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闪烁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同源吸引!
与此同时,白惊鸿递出的星陨铁内部,那片沉寂的微缩星河猛地旋转、加速!无数星光汇聚,竟在黝黑的铁块内部,凝聚出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女子虚影轮廓!
那虚影模糊不清,唯有一双清冽如冰泉的眼眸,透过星陨铁无形的屏障,瞬间投射到白泽身上!
冰泉小筑深处,那口悬浮于泉眼之上的寒渊玄冰棺椁,猛地一震!棺椁表面,那层吸收了万劫星河后多出的温润光泽瞬间大放!一股强烈的、源自本源的悸动与渴望,如同沉睡的心脏被骤然唤醒,隔着空间,遥遥指向白惊鸿手中的星陨铁!
星陨铁内的女子虚影,似乎感应到了冰棺的悸动。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开合了一下。
没有声音传出。
但一个冰冷、缥缈、仿佛自亘古时空之外传来的意念,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精准无比地刺入了白泽和白惊鸿的神魂最深处:
“魔门…将启…”
“这顿…庆功宴…怕要…凉…”
意念消散。
星陨铁内旋转的星河和女子虚影瞬间隐没,重归沉寂。只有那块黝黑的铁块,静静地躺在白惊鸿的掌心,散发着冰冷而沉重的宿命气息。
白惊鸿深深看了白泽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复杂。他松开手。
星陨铁坠落。
白泽抬手,稳稳接住。
入手冰凉刺骨,沉重异常。那冰冷的触感之下,仿佛有无数星辰在铁块内部生灭,更有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属于瑶光剑的清冽剑意,被牢牢封存在星河深处。而万劫的差评烙印,在接触到星陨铁的瞬间,闪烁的频率骤然平缓,仿佛找到了某种归宿,最终归于一种奇异的沉寂。
白惊鸿再没有任何言语。玄衣身影骤然转身,如同他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融入人群的阴影,朝着昆仑山下,决然而去。背影孤绝,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又仿佛背负上了更深的宿命。
宴席的喧闹声浪,在白惊鸿身影消失的瞬间,才如同解除了封印般,重新涌起。但许多人脸上,都残留着一丝茫然和心悸,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风暴。
白泽握着手中冰冷的星陨铁,熔岩般的竖瞳倒映着锅中依旧翻滚的米粥,倒映着跳跃的青焰,最终,落向冰泉小筑深处那口仿佛在无声呼唤的玄冰棺椁。
肩头的青鸟不安地鸣叫了一声。
石锅下的净世青焰,无声地跳跃了一下,焰心深处,那点属于万劫的星芒,似乎更加明亮了一丝。
庆功宴依旧。
米香依旧。
但空气中,已然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来自星陨深处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