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认识李仙姑开始，她的店一直开在曙路西北方向的沿街位置。
但在2020年的时候，仙姑的招牌还是叫“福堂”。
后来随着仙姑的名气越来越大，她干脆就把招牌改成了“仙姑”。
这就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可最让我哭笑不得的是一进门，就能看到她竖起来的一块巨型竖牌。
整个竖牌有一人高，她还专门去做了喷绘。
用黄底、红字书写了几个大字：
为您排忧解难！
至今这块牌子还在她的店里。
我每次去她店里，看到这块竖牌，总有一种无力吐槽感。
这完全不符合我的审美……
李仙姑的店很小，里面只有一个大厅和两间小房间。
大厅内除了那个非常雷人的巨型竖牌之外，就只有一张茶桌。
其中一个小房间里供奉了李仙姑门派的神龛。
这间房间也是用来谈委托的。
委托人来找我们，说的事情都属于个人隐私。
所以必须要有一个私密性比较好的房间。
另外一个小房间，是所有人、包括李仙姑的徒弟都不可以进去。
我“有幸”进去过一次，是在周先生的委托之后。
这个容我后续细说。
总之，我们在客厅一边喝茶一边聊着周先生的事情。
在我们将来意和李仙姑说明之后。
李仙姑却表示这场法事不用做。
根据李仙姑所说，周父所从事的屠宰行业，并非是造孽，反而是善业。
这番话就引起了我们所有人的好奇。
特别是我。
我知道李仙姑所学的是以佛门慈悲心为先，金刚手段为后的普庵法。
并且她本人也是长期茹素，不沾荤腥。
对于屠宰生灵的行业，她虽不至于仇视，但料想应该不会称为“善业”吧？
所以偏偏这话从李仙姑的嘴里说出来，总让人有一种大跌眼镜之感。
但李仙姑接下来的一番话，才让我们真正茅塞顿开。
李仙姑告诉我们，这件事不能站在非常高的角度去看。
如果站在道德层面，慈悲心泛滥，就看不到这个行业的因果。
反而会被所谓的平等心、慈悲心所一叶障目。
我们是人。
人作为万物之灵，想要维持身体的健康，肉类蛋白质是营养之一。
就好比狮子捕猎羚羊，蝗虫啃食庄稼一样。
倒不是说弱肉强食，而是生命的必须。
当然，有人或许是抬杆，说佛门和道门也有从出生就茹素者，这怎么算？
我不否认，确实存在这样的情况。
但那仅仅是个例。
我们普通人还是会离不开肉食。
即便是茹素者，他们不靠食肉来补充营养的情况下，一定会有药膳或者本草药精来替代。
更何况道门和佛门都有练习拳脚功夫。
没听过“穷不练武”吗？
就连佛门也有着三净肉、五净肉之分。
这是佛门在特定的条件下，为了适应世俗生活做出的妥协。
可对于普通人来说，肉食反而是性价比最高的营养物质。
如果说屠宰行业是一个造孽的行业，那是不是全人类都为了不吃肉而改为与道、佛一样修行？
先不说这种方法是否是每个人都能负担得了的。
天地间的本草哪个不需要时间来生长？
哪里有灌水的鸭、喂激素的猪来得更快？更能满足绝大部分人类的需求？
所以屠宰这个行业，把肉食提供给人类社会，是一个有利于人类的职业。
当然，这里涉及到另一个概念。
那就是杀生和虐生。
屠宰业的杀生是为了给人类提供优质蛋白。
不是造孽，反而是一件功德的事情。
但虐生就不是了。
虐待生灵，虽然最终的结局还是生灵死亡进入屠宰程序。
可本质上，虐生是带给生灵痛苦。
这才是真正的造孽！
听完李仙姑的话，我们所有人都非常赞同。
关于屠宰行业是否造孽这个问题，李仙姑所说的角度是我们从来没有去思考过的。
非常现实，也是非常在理。
周先生随即问了一个问题，我记忆犹新。
“听一些人说，这辈子吃什么，下辈子就会成为什么，这个是对的吗？”
这个问题其实不用李仙姑去解答。
我在听了周先生提出之后，我就笑了。
我告诉周先生，如果这样的说法是对的。
那我们上辈子是不是都吃了人？
周先生愣住了。
倒不是说我的智商要比作为外科医生的周先生要高。
而是他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如果不是因为他父亲的心愿，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花时间去思考这种问题。
那天的谈话最后以我这一句而结束。
但最后周先生还是请求李仙姑能够等他父亲回家后，去做一场法事。
这场法事的目的已经不再是为了消孽。
而是只在意有这样一场法事的形式。
好让老人家安安心心的走。
李仙姑同意了，并且谈好，只象征性地收一些车马费。
原本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
但在我们即将离开的时候，李仙姑单独把我留了下来。
然后把我带去了那间连她徒弟都被严令禁止进入的房间。
我原本以为那间房应该也是个小房间。
但没想到进去之后，空间和客厅差不多大。
最重要的是，一进去，一股铺天盖地的檀香的香味扑面而来。
这间房的房顶上挂着一排排檀香。
就是寺庙那种挂盘檀香。
好在这间房装有排气扇，否则光是檀香就能把人熏晕。
而一排排挂盘檀香的后面，就是一排长方形木板制作的神主牌位，下方也是长条的供案。
但上面供奉的并非神像，也非祖先牌位。
而是一个个用红线绑身，红布遮眼的泥塑娃娃！
李仙姑告诉我，这些都是三次未能投生成功的婴灵。
原本有十三个，现在只有十二个。
我指着其中一个娃娃，问李仙姑：“是不是这个？”
那个娃娃乍一看和其他的没什么区别。
但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原本用来遮眼的红布，在双眼的位置已经有了两个洞。
这两个洞的周边还有灼烧的痕迹。
李仙姑点了点头，告诉了我一件事。
这件事大致是原本李仙姑所“收养”的这些婴灵，前段时间跑了一个。
具体怎么跑的，就是李仙姑那个徒弟做的好事了。
李仙姑告诉我，她有一名女徒弟，受不了好奇就进了房间，还掀开了其中一个娃娃的遮阴红布。
导致那个婴灵跑了出去。
李仙姑之所以破例让我知道这些，是因为她需要我帮她把那个婴灵给抓回来。
我自问我的本事没有李仙姑高明。
没有理由李仙姑会找我帮忙。
但李仙姑告诉我，她现在年龄一年比一年大，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
我们民间的从业者，不像道门有那种神奇的功法，可以健身也好，让身体健康也罢。
大部分的民间从事玄学职业的人，特别是与鬼物打交道的人，几乎都是在消耗自己的精力。
因为我们的工作大概率是在晚上。
熬夜那是家常便饭。
有的时候为了等一些特殊的时辰，甚至还会通宵达旦。
这样的工作对于三、四十左右的人来说，还能熬上一熬。
但李仙姑已经四十多岁，将近五十了。
加之又是我们行业少有的女性，身体素质方面肯定是不如大老爷们儿的。
这也是我们这种人需要收徒的其中一个原因。
可收徒这种事，除了人品天份之外，还有两个最重要的先机因素。
第一个就是，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去做这些事。
以及，有没有比较强大的情绪自我消化能力。
这几样东西加起来，就能筛掉绝大一部分人。
李仙姑曾经就跟我说过，如果不是因为经历的大起大落太多，甚至看破了生死，谁会真的沉下心来做这一行？
这话在理，而且是目前全部的民间从业者的现状。
当然，像我这种天生对这一行抱有热忱的人也有，但不多。
所以也就造成了我们民间从业者收徒非常困难的局面。
这里扯远了，回到李仙姑的事情。
李仙姑告诉我，她的徒弟水平是已经可以出道了，但心性方面还需要打磨再打磨打磨。
而李仙姑经过童瓮事件里舍身救我之后，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李仙姑就想着退休，找个地方好好调养一下身体。
所以就想请我帮忙，把那个逃跑的婴灵给抓回来。
然后在今后，她完成手里全部工作，并且她徒弟能出道了之后，让我帮她照顾一下她的徒弟。
李仙姑的救命之恩，我肯定不会忘。
所以我答应下来了。
而抓婴灵的事情，却被搁置在了五天之后。
因为这五天里，周先生的父亲出了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