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崖的晨雾带着和声草的淡香,阿夜蹲在暗河泉眼旁,看着母株的根系在水中舒展。那些紫褐色的根须像无数条小蛇,顺着水流往泉眼深处钻,每钻一寸,水面就浮起片细碎的光纹,映出“安”“宁”之类的字样。
“张爷爷说,这泉眼连通着山外的月牙溪。”阿月举着贝壳镜照向泉底,镜光穿透澄澈的水流,能看见根须尽头缠着团银亮的东西,“那是什么?像串铃铛。”
虎子挽着裤腿跳进水里,摸索半晌捞出串锈迹斑斑的银铃,铃舌早已朽坏,却仍能看出铃身刻着和声草的图案。“这是云姑的东西!”他指着铃口内侧的小字,“‘溪声为引,铃响报安’,她说过要让月牙溪的水流进泉眼!”
阿夜接过银铃,灵笛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与铃身的残响产生共鸣。暗河的水面泛起涟漪,根须顺着水流加速生长,竟在泉眼与月牙溪之间拉出条透明的水带,水带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声波纹路,正是灵笛与短笛合奏时留下的印记。
“原来声纹能当路标。”阿月恍然大悟,“云姑说的‘溪声为引’,不是指普通的流水声,是带着笛音的溪声!”
三人顺着水带往山外走,月牙溪的溪水果然变得异常清澈,溪底的鹅卵石上都印着淡淡的声纹。走到溪中段时,阿夜突然停步——岸边的老槐树下,坐着个穿蓝布衫的老者,正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什么,画的竟是和声草的叶片。
“是李伯!”阿月惊喜地喊道。李伯转过头,手里还捏着半截草药,“我就说今早听着溪声不对,果然是你们在引活水。”他指着泥地上的画,“这草叶的纹路变了,多了道银线,是泉眼的灵气顺着溪水传过来了。”
虎子把银铃递给李伯,老人摩挲着铃身的刻痕,突然道:“云姑当年做这铃,是想让山民们听见铃声就知道瘴气散了。可惜山洪冲垮了引水道,铃也沉进了泉眼。”他从药篓里掏出个小瓷瓶,“这里面是‘固灵散’,撒在溪水里,能让声纹在鹅卵石上留得更久。”
阿夜接过瓷瓶,将药粉均匀地撒进溪中。溪水立刻泛起银光,声纹在鹅卵石上渐渐凝固,像被刻上去似的。他举起灵笛吹奏,声纹竟顺着水流跳动起来,组成段简单的旋律,引得溪里的小鱼都围拢过来,鳞片反射着阳光,像在给旋律打节拍。
“这下就算过了雨季,声纹也不会被冲掉了。”李伯看着溪水中的动静,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月牙溪下游的石磨村,最近总说溪水发臭,怕是有东西堵住了水道,你们引活水的时候,正好去看看。”
顺着溪水往下走,声纹在鹅卵石上越积越密。阿月的贝壳镜里,这些声纹渐渐连成幅地图,标出了溪流的走向和几处暗礁。走到石磨村村口时,果然闻到股腥臭味,溪水在这里变得浑浊,水面漂浮着些腐烂的水草。
“是上游冲下来的树桩堵住了!”虎子指着溪中央,半截枯木横在石缝里,周围缠着团黑乎乎的东西,细看竟是无数死鱼,“这树桩上好像缠着东西!”
阿夜吹起灵笛,声纹顺着水流冲向树桩,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突然动了动,发出“嘶嘶”的声响。李伯脸色一变:“是‘腐水虫’!专吃水里的灵气,难怪溪水会发臭!”
腐水虫被声纹惊动,纷纷从树桩里钻出来,像团流动的黑雾。阿月赶紧将贝壳镜对准黑雾,镜光折射出的声纹在黑雾上割出一道道口子。阿夜趁机吹奏起《归崖调》的变奏,笛音里裹着泉眼的灵气,腐水虫碰到音波,竟像冰雪遇了火似的消融了。
虎子抡起砍刀劈向树桩,枯木“咔嚓”断裂,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是块刻着“云”字的木牌,牌上还缠着半截红绳,与断云崖的红绳是同一种质地。
“是云姑的木牌!”阿夜捡起木牌,牌背面刻着行小字:“石磨村缺水,引溪至此,可解民困。”原来云姑当年不仅想镇压瘴气,还想引月牙溪的水灌溉石磨村的田地。
清理完树桩,溪水立刻变得通畅,带着声纹的活水涌进石磨村,浑浊的水面渐渐清亮。村里的百姓都跑出来看,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摸着溪水,突然老泪纵横:“这水……这水和当年云姑引来的一样甜!”
阿夜将木牌插在溪边的石缝里,灵笛的声纹顺着溪水漫进村里的田埂,干裂的土地立刻泛起湿润的光泽。李伯笑着说:“这下好了,有活水滋养,石磨村的谷子今年肯定能丰收。”
夕阳西下时,月牙溪的水面波光粼粼,声纹在鹅卵石上闪烁,像撒了把会唱歌的星星。阿夜望着溪水尽头的远山,灵笛突然自主吹奏起来,调子里混着泉眼的清冽、溪水的活泼和村落的烟火气,与断云崖的笛音遥相呼应。
他知道,这道由声纹铺成的水脉,不仅连通了泉眼与溪流,更把云姑未竟的心愿、张爷爷的牵挂、山民的期盼,都串在了一起。就像这溪水,看似柔弱,却能穿透岩石,滋养出一片新天地。
虎子扛着砍刀往回走,嘴里哼着新编的调子,说是刚才听着溪声编的。阿月的贝壳镜里,声纹在溪水中流动,映出他们三人的影子,旁边还隐约跟着两个模糊的身影,像是云姑和年轻时的张爷爷,正对着他们温柔地笑。
夜色渐浓,溪边的银铃被晚风吹得轻响,虽然没有铃舌,却像是有无数道声纹在替它歌唱,歌声里只有四个字:“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