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海口的潮音陶在晨光里泛着莹润的光,陶壁上的浪花纹路随着潮汐轻轻起伏,像无数只眨动的眼睛。阿夜蹲在声纹石旁,指尖抚过陶口——昨夜涨潮时,陶里的海水突然变得浑浊,沉淀出些暗红色的细沙,细看竟组成个模糊的“危”字。
“传声笛也不对劲。”阿月举着玉笛,笛身的蓝光忽明忽暗,珠身上映出的琉球岛影像里,海岸的共生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叶片边缘卷成焦黑色,“海生先生那边出事了!”
张爷爷拄着拐杖走来,短笛的红绳被晨风吹得笔直。老人接过潮音陶,对着陶口轻轻吹了口气,陶内立刻传出“呜呜”的鸣响,像有人在深海里哭泣。“是‘黑潮倒灌’。”他脸色凝重,“云姑的手札里提过,每三十年东海会有场怪潮,带着海底的瘴气翻涌,能让和声草的根须腐烂。”
虎子正往石屋搬新收的和声草籽,闻言立刻放下麻袋:“那得赶紧想办法!俺去召集村民,多扎些竹筏,咱们划船去琉球!”
“远水解不了近渴。”阿夜按住灵笛,笛身的声纹突然剧烈跳动,与传声笛的蓝光形成道扭曲的弧线,“声纹能跨海传信,一定也能跨海送药。你看这‘危’字旁边,还有道细小的光纹,像在指引方向。”
众人凑近潮音陶,果然在“危”字边缘发现道银线,顺着陶壁蜿蜒向下,在陶底汇成个“泉”字。“是海底泉眼!”张爷爷眼睛一亮,“手札里说,琉球岛的海底有处‘活泉’,泉眼的灵气能克制黑潮瘴气,只是太深,没人能下去。”
阿月突然想起海生留下的牛角号:“海生先生说过,号声能穿透海水!要是我们用双笛共鸣的声纹裹着活泉的灵气,再让他吹号接引,说不定能把灵气送进泉眼!”
说干就干。阿夜将灵笛与传声笛架在声纹石上,虎子扛来装满和声草母株露水的陶罐,张爷爷则取出云姑手札里夹着的“避水珠”——颗鸽子蛋大的莹白石子,据说能让声纹在水里不消散。
当露水混着避水珠的微光滴落在双笛上,笛音突然拔高,声纹在海面上铺成道蓝紫色的光带,直通向琉球岛的方向。潮音陶里的海水剧烈翻腾,暗红色的细沙被光带卷起,在空中拼出海底泉眼的位置:在琉球主岛东南三十里的暗礁群下。
“成了!”阿月举着贝壳镜,镜中映出海生正站在船头,牛角号凑在唇边,号声里带着焦急的颤音,“他在等我们的声纹!”
阿夜的指尖在笛孔上翻飞,灵笛的调子裹着母株的灵气,传声笛的蓝光则像道精准的箭头,引导着声纹光带穿透海浪。张爷爷吹起短笛,用的是云姑改的变奏,调子带着股韧劲,像根能拉断礁石的麻绳。
潮音陶突然“嗡”地一声,陶壁的浪花纹路全部亮起,将双笛的声纹放大十倍,光带瞬间变得粗壮,在海面上划出道耀眼的弧线。虎子看得直咋舌:“这哪是送灵气,分明是给海底泉眼插了根通天的管子!”
半个时辰后,传声笛的蓝光突然稳定下来,珠身上的影像里,琉球岛的共生草停止枯萎,焦黑的叶片边缘竟冒出新的绿芽。海生的牛角号声传来,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号声里混着水流的“哗哗”声——显然是泉眼的灵气被成功激活了。
“缓过来了!”阿月长舒口气,贝壳镜里的海底泉眼正喷出银白色的水柱,瘴气黑雾碰到水柱就像冰雪遇火,瞬间消融。
夕阳西沉时,潮音陶里的海水彻底澄清,沉淀出片细小的贝壳,拼出个歪歪扭扭的“谢”字。传声笛的蓝光映出海生的身影,他正指挥村民往泉眼周围移栽新的和声草,草叶上都带着淡淡的声纹印记,与断云崖的声纹环遥相呼应。
“他还送了东西过来。”虎子指着光带尽头漂来的木盒,盒子上缠着海生的牛角号穗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些晒干的琉球海藻,藻叶上用红绳系着张羊皮纸,上面画着幅海图,标注着从琉球到更远岛屿的航线,图旁写着:“和声草能抗风浪,可随船播种,愿声纹环绕四海。”
张爷爷将羊皮纸铺在声纹石上,海图的航线竟与环形声纹的外延完美重合。“云姑当年说,和声草不止能护溪,还能护海。”老人摸着图上的岛屿,“这些岛上的人,怕是也在等声纹的消息。”
阿夜将海藻与和声草籽混在一起,装进新的竹管。双笛再次共鸣时,声纹光带延伸得更远,竹管里的种子顺着光带漂向深海,每粒籽都裹着层贝壳粉——海生说这能让种子在咸水里也能发芽。
石磨村的孩子们跑来时,正看见这壮观的景象。胖小子举着自己刻的声纹石,非要把石子扔进光带:“老师说石子能记着声音,让远岛的小朋友也听听我们的笑声!”石子穿过光带,在海面上激起圈涟漪,竟真的传出串清脆的童声。
阿月的贝壳镜里,环形声纹的浪花纹路又多了圈,这次的纹路里混着海藻的腥气、贝壳的咸涩,还有孩童的笑声。她突然发现,镜中除了断云崖、江南、琉球的影像,更远处的海平线上,正泛起新的微光——显然有更远的岛屿接收到了声纹。
虎子在石屋门口加了块新的声纹石,专门用来拓印各地传来的印记。此刻石面上已经有了江南的丝绸纹、琉球的海浪纹,还有刚拓上的贝壳纹,像幅不断生长的世界地图。
夜深时,潮音陶的鸣响变得轻柔,像首安眠的歌谣。阿夜将双笛并放在陶边,灵笛的竹纹与传声笛的玉纹在月光里交缠,竟在陶底画出朵完整的和声草,花瓣上既刻着“山”,也刻着“海”。
他知道,这环还会继续向着深海蔓延。或许有一天,和声草会沿着声纹长满所有海岸线,而潮音陶的鸣响、牛角号的震颤、灵笛的清越,会在不同的海域奏响同一段旋律——那是跨越山海的牵挂,是永不褪色的和声。
海风带着新一天的潮气拂过声纹石,潮音陶里的海水轻轻晃动,贝壳拼出的“谢”字旁,又多了道细小的光纹,指向更遥远的未知。张爷爷的短笛在石屋旁轻轻响起,调子穿过海浪,像在对远方说:别急,我们的声纹,正往你们那里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