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一个傍晚,华信证券大厦楼下,晚高峰的人流熙熙攘攘。
方星河走出旋转门,正准备走向那辆每日准时等候的黑色轿车,一个熟悉而焦急的身影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拦在了他的面前。
是苏晚。
她显然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脸色苍白憔悴,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色阴影,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和难以掩饰的焦虑与不安。
她身上那种知性温婉的气质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巨大压力摧残后的仓皇。
“星河!”苏晚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方星河的手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几乎要哭出来,“我……我必须马上跟你谈谈!”
方星河看到她,心脏猛地一沉“苏学姐?”他声音干涩,带着惊疑,“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晚紧张地看了一眼周围行色匆匆的人群,用力将方星河拉到大厦侧面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得几乎语无伦次:“星河!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是不是在外面惹上了什么天大的麻烦?得罪了什么……我们根本惹不起的人?”
方星河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学姐……你……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是我爸的公司!出大事了!”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抓住方星河手臂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之前只是几个合作多年的老客户莫名其妙暂停要货、拼命压价,连说好的银行贷款也黄了!我们都以为只是运气不好……可今天早上!今天早上工商、税务的人突然一起上门!说接到实名举报,怀疑我们公司账目有问题,要立刻封账进行全面稽查!我爸……我爸急得当场高血压就犯了,现在还在家里躺着!这绝对不是巧合!绝对不是!我们家一向老老实实做生意,从来就没得罪过谁啊!”
她死死盯着方星河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找出答案,冰凉的指尖深深陷入方星河的胳膊:“星河!我思前想后,我们家最近唯一可能惹上祸事的,就是……就是我前段时间不放心,给你发过那两封邮件,问过你的情况……是不是……是不是就因为这件事?你是不是被什么可怕的人缠上了?那个男人……他……”
“轰——!”
方星河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耳边嗡嗡作响,瞬间一片空白!
所有的猜测、担忧、恐惧,在这一刻被血淋淋的事实彻底证实!
真的是他!真的是霍昭!
原来昨晚不是警告,他已经开始行动了!
就因为他和苏学姐那几句微不足道的邮件往来,那个男人竟然真的动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去对付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家庭!
方星河气得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
“学姐……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声音嘶哑,反手紧紧抓住苏晚的手臂,“是我…是我连累了你和叔叔…都是我的错…”
“真的是他?!”苏晚看着方星河几乎崩溃的反应,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站立不住,“他……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怎么能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
“学姐你先回去!马上回去!照顾好叔叔!千万别让他再激动!”方星河猛地打断她,“这件事因我而起!我来解决!我来想办法!你放心!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再让叔叔的公司有事!绝对不会!”
他不敢再多看苏晚那绝望无助的眼神一眼,几乎是仓皇地挣脱了她的手,转身用尽全力冲向了公司门口等待的车子里面,将苏晚和她那未尽的惊恐与疑问,一起抛在了身后。
他怕自己再多停留一秒,那怒火就会将他彻底吞噬。
回到那座位于云端、奢华却如同冰窖的顶层公寓,方星河像一头被彻底激怒而又走投无路的困兽,在空旷得令人窒息的客厅里来回暴走。
霍昭还没回来。
他胸腔剧烈起伏,等待着那个制造了这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归来。
当时钟指向某个时刻,玄关处终于传来密码锁开启的“嘀”声时,方星河猛地转过身,眼睛死地钉向门口。
霍昭推门走了进来,神情淡漠地脱下剪裁完美的西装外套,随手递给程峰。
他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眉宇间甚至带着一丝应酬后的慵懒,直到他抬起眼,对上方星河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焰的愤怒眼眸。
“回来了?”霍昭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只是日常的问候。
“霍昭!!”方星河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愤怒,“你是不是人?!你到底对苏晚家做了什么?!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霍昭正准备松领带的动作,顿住了。
他转过身,冰冷的目光落在方星河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上,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程峰抬眼看了一眼霍总的脸色,立刻垂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客厅,并轻轻带上了厚重的隔音门,将空间彻底留给了对峙的两人。
“你用什么语气在跟我说话?”霍昭的声音低沉下来。
“我问你!是不是你干的!!”方星河猛地上前一步,几乎要冲到霍昭面前,伸手指着他,全身都在剧烈颤抖,“就因为苏学姐关心我!给我发了两封问候的邮件?!你就用这么下作、这么恶毒的手段去搞她家的公司?!你卑鄙!无耻!你是个魔鬼!”
霍昭的脸色在这一连串的指控下,彻底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一步步走向方星河,步伐沉稳,却带着千钧之力,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方星河的心尖上:“方星河,注意你的措辞。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你是在质问我?谁给你的胆子?”
“不相干的女人?!”方星河气得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痉挛,“她是我学姐!她只是出于善意关心我!她做错了什么?!她家那个小公司又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你有什么冲我来!要杀要剐随你便!你凭什么去动他们?!你凭什么?!”
“冲你来?”霍昭猛地逼近,速度快得惊人,一把狠狠抓住方星河纤细的手腕,那力道之大,几乎能听到骨骼错位的脆响!
剧烈的疼痛让方星河瞬间闷哼一声,脸色更白。“你以为你凭什么站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凭你那点可笑的、一文不值的骨气吗?”他用力将方星河猛地拽到自己身前,两人鼻尖几乎相抵,霍昭眼中翻涌着方星河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暴怒…
“你就这么在乎她?”霍昭的声音冰冷刺骨,“为了她,你敢这样跟我说话?嗯?!她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
“我不是在乎她!我是不想变得跟你一样冷血!一样不是人!”方星河拼命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钳制,却被霍昭如同铁箍般的手臂死死地禁锢在冰冷的墙壁和他滚烫的胸膛之间,动弹不得,“你放开我!混蛋!”
“冷血?我不是人?”霍昭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阴鸷的冷笑,另一只手掐住方星河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直面自己眼中那骇人的风暴,“方星河,你给老子听清楚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霍昭给的!你身上穿的,嘴里吃的,你住的地方,你母亲的命,你未来看似光明的前途,统统都是我的!你整个人,从里到外,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是我的!”
他的眼神偏执、疯狂,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骇人光芒:“我不允许任何人觊觎我的东西!更不允许我的东西,为了别人来反抗我!挑战我的底线!”
“我不是你的东西!!”方星河嘶声力竭地反驳,泪水因为极致的愤怒、屈辱而涌出眼眶。
“你是!”霍昭低吼出声,掐着他下颚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我告诉你,她家的事,只是最轻的警告!如果你再敢为了她,或者任何其他不相干的人,有半分不该有的心思,再敢因为他们来跟我叫板,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们在你面前,是怎么一点点、被彻底毁掉的!”
他凑近方星河的耳边,灼热的呼吸带着酒气和毁灭性的气息,声音压得极低:“我霍昭,说到做到。”
方星河彻底僵住了,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抽干,无边的寒意从每一个毛孔钻入。
他看着霍昭近在咫尺的、充满了疯狂占有欲和绝对控制欲的眼睛。
蚂蚁怎能撼动大树……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还能做什么?继续反抗?那只会让苏晚学姐一家遭受更灭顶的灾难!
……
时间在死寂的对峙中缓慢流逝,只有方星河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声。
当激烈的情绪如同潮水般稍稍退去,留下冰冷的绝望沙滩时,方星河混乱的大脑反而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他必须妥协。为了不连累更多无辜的人,他必须低头。
他终于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霍昭那双深不见底、依旧翻涌着未散怒火的眼眸。
他鼓足了此生最大的勇气,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无比艰难和恶心的动作——
他微微踮起脚尖,在霍昭紧抿的、冰冷的唇角,极其快速又轻如羽毛般地印下了一个颤抖的吻。
霍昭的目光骤然变得深邃无比,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进那潭幽深的寒泉之下,深不见底。
他紧搂着方星河腰肢的手臂没有松开,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苏晚学姐家的事……”方星河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再和她有任何联系。邮件、电话……任何形式的联系,都不会再有。我……我会遵守协议……听你的话。”
他说完,像一个等待最终宣判的死囚,僵硬地靠在霍昭怀里,闭上了眼睛,不再动弹。屈辱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霍昭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终于,他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缓缓地向上勾起了一抹带着满意和掌控意味的弧度。
感受着怀里这具年轻身体传来的温热,霍昭心中那滔天的怒火和扭曲的妒意,奇异地被一种更深的、病态的满足感所取代。
他喜欢方星河不再为了外人跟他争吵,喜欢他这种温柔的靠在自己怀里甚至主动亲吻自己的举动。
书房里只剩下落地钟指针走动的“滴答”声,每一秒都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霍昭低下头,回应了那个轻吻,不再是暴怒的掠夺,而是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缠绵而深入的吻,直到方星河几乎窒息,才缓缓放开。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记住你说的话。”
他没有说原谅,也没有明确承诺会放过苏晚家,但这句警告,就是一种两人心知肚明的交换条件。
“……我记住了…”方星河低下头,将脸埋进霍昭的肩窝,掩去眼中所有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