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那场甜蜜的旅行,最终在首席特助程峰一天十几个越洋电话、语气从恭敬提醒到近乎哀嚎的狂轰滥炸下,不得不画上了句号。
回国的头等舱里,霍昭的脸色一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紧握着方星河的手,那模样活像一个心爱的玩具被强行夺走,满心不甘和委屈的孩子。
方星河倒是有些归心似箭,他心底深处最惦记的,始终是母亲手术后的恢复情况。
飞机平稳降落在国际机场,舷窗外的天空是熟悉的灰蓝色。
霍昭安排的车早已在停机坪等候,没有片刻耽搁,车辆直接驶向了市第一医院的特需病房区。
推开那扇熟悉的病房门,午后温暖的阳光正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洒满整个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花香混合的气息。
方星河的母亲周蕙正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背后垫着柔软的枕头,脸色红润,精神看起来相当不错,正和旁边一位面容和善,穿着干净制服的中年护工阿姨有说有笑地看着电视里播放的节目。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转过头,当看清来人是自己儿子时,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注入了光彩。
“星河!你回来了!”周蕙的声音带着惊喜,中气也比之前足了许多。
“妈!”方星河鼻尖一酸,快步走到床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他近乎贪婪地打量着母亲:
脸颊丰润了些,不再是病中的蜡黄消瘦,眼神清亮有神,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状态甚至比生病前操劳过度时还要好。
他紧紧握住母亲那双因为长期输液而略显粗糙却温暖的手,心里那块压了太久的大石头,终于彻底落了地,化为了满腔的酸涩与释然。
过往因为被霍昭强行占有控制而残存的最后一丝芥蒂和屈辱,在看到母亲如此健康安好的模样时,彻底烟消云散了。
只要母亲能好好的,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变得无比值得。
周蕙也拉着儿子的手,上下仔细端详,想说他“瘦了”,可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眼前的儿子,穿着一身质地精良、剪裁合体的浅灰色休闲装,身姿挺拔如小白杨,脸颊白皙中透着健康的红润,眼神里褪去了过去的沉重和阴郁,多了几分她从未见过的由内而外的自信和从容光彩,没有之前半点当初为了医药费奔波劳累、清瘦憔悴的影子,反倒像是被精心娇养着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养尊处优沉静安稳的贵气。
这时,霍昭也提着买的一个包装精美的进口水果篮,缓步走了进来。
他高大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病房内的光线似乎都暗了几分。
“阿姨,您好,我是霍昭。”霍昭走上前,语气温和有礼,带着恰到好处的尊重,将果篮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听说您恢复得很好,特意来看看您。”
周蕙见到他,连忙想要坐直些身体,脸上带着感激和局促:“霍先生!您太客气了!快请坐,快请坐!一直听星河提起您,谢谢您!真是太谢谢您了!要不是您帮忙,联系最好的专家,安排这么好的病房和护工,我这条老命恐怕早就……”说着,她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哽咽。
“阿姨您千万别这么说,也别客气,叫我小霍就行。”霍昭在床边的扶手椅上坐下,姿态放松却又不失分寸,他微微倾身,语气诚恳,“您身体感觉怎么样?最近一次复查,医生怎么说?”
“好多了,真的好多了!”周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连连点头,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主治医生昨天刚来看过,说肿瘤切得非常干净,各项指标都恢复得特别好,比预想的还要快!说再观察调理一阵子,稳定了就能出院回家静养了。这全都是托您的福啊!还有星河这孩子,”她转头看向儿子,眼里是满满的欣慰和骄傲,“也是多亏了您照顾。这孩子以前就知道闷着头拼命学习、打工,心思重,也不爱说话,我也是不中用,一点都没帮到他,哎…不过星河现在看着……整个人精神气都不一样了,敞亮多了!”
霍昭闻言,唇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目光带着自然的温柔,瞥了一眼正站在床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的方星河,然后对方母郑重地说:“星河他很懂事,也很优秀,独立又有想法。我很喜欢他。阿姨您放心,有我在,一定会照顾好他,绝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这话说得自然而坚定,带着一种承诺意味。
方星河听得耳根发热,忍不住悄悄抬起眼,嗔怪地瞪了霍昭一眼,示意他别在母亲面前说这些。
霍昭接收到他带着羞意的眼神,非但没有收敛,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眼底漾开一丝宠溺。
就在这时,霍昭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是程峰的来电,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起身,略带歉意地说:“阿姨,您和星河慢慢聊,我出去接个电话,公司有点急事。”
“哎,好,好,您忙,您忙正事要紧!”周蕙连忙说道。
霍昭微微颔首,拿着手机快步走出了病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母子二人,气氛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周蕙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她拉着方星河的手,让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压低了声音,表情变得严肃而关切:“星河,现在没外人了,你跟妈说实话,你跟这位霍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只是普通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方星河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强作镇定,眼神有些闪烁地避开母亲的直视,重复着之前的说辞:“妈,你说什么呢?他就是……就是我实习公司的老板啊,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他帮了我们很多忙……”
“你还想骗我!”周蕙嗔怪地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眼神锐利地示意了一下他衬衫领口未能完全遮掩的、靠近颈侧的一处淡粉色痕迹,“你那脖子后面,靠近衣领的地方,怎么回事?别以为立着领子,妈就老眼昏花看不见了!”那是昨天在酒店退房前,霍昭情动时留下的吻痕,方星河今早特意选了件领子稍高的衬衫,没想到还是被母亲发现了。
方星河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一直蔓延到耳根,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遮挡,支支吾吾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蕙看着儿子这副羞窘难当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心疼、了然,还有担忧:“傻孩子,妈是过来人,什么看不明白?你看霍先生的眼神,还有他刚才看你的那个样子……那眼神里的东西,跟普通老板看下属能一样吗?那里面有温度,有……占有欲。星河,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跟他在一起了?是那种……在一起?”
面对母亲如此直白而关切的目光,方星河知道再也瞒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后抬起头,迎上母亲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坦诚:“嗯……妈,对不起……一直没敢告诉你。”
周蕙沉默了片刻,没有预想中的震惊或责备,她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儿子的手,手背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粗糙,却传递着无比温暖的力量。
她轻轻拍着儿子的手背,语气充满了心疼和理解:“傻孩子,跟自己的妈说什么对不起。妈这条命,能捡回来,相当于是霍先生救回来的。妈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妈看得出来,霍先生他是真对你好,看你的眼神做不了假。你刚才一进来,妈就看出来了,你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眼里有光,脸上带着从心底里透出来的笑,这是装不出来的。妈这辈子,没别的大指望,就盼着我儿子能过得好,开心,幸福。其他的……那些世俗的眼光,别人的闲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觉得好,觉得幸福,妈就放心了。”
方星河完全没想到母亲会如此开明,如此理解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责怪和反对。
巨大的感动和委屈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的心脏,眼眶瞬间就湿透了,视线变得模糊。
他反手紧紧握住母亲温暖粗糙的手,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地承诺:“妈,我会的。他……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我现在……很幸福。”
“那就好,那就好。”周蕙看到儿子眼中真实不掺假的幸福光彩,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欣慰地笑了,抬手用袖口抹了抹自己也有些湿润的眼角,“只要我儿子幸福,妈就一百个放心,一千个放心。”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霍昭打完电话回来了,他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母子二人之间那种感伤却又温馨释然的气氛,他的脚步在门口微微顿了一下。
方星河抬起头,看向他,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对他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泪水却轻松幸福的灿烂笑容。
霍昭瞬间了然于心,他大步走过去,很自然地站在方星河身边,伸出手,轻轻揽住他的肩膀,然后转向周蕙,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诚恳,如同许下一个重要的诺言:“阿姨,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星河,一辈子对他好。”
周蕙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人,一个高大沉稳,气场强大却眼神温柔,一个清俊明朗,眼中充满了依赖和幸福,竟是说不出的般配和和谐。
她笑着连连点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好,好,阿姨相信你,阿姨放心,一百个放心!”
之后,三人又在病房里聊了许久家常。
周蕙兴致很高,问了他们不少在欧洲旅行的趣闻,霍昭也耐心地,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描述着异国风光,气氛融洽温馨。
期间,霍昭的手机又震动了几次,显然是程峰那边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了。
周蕙看在眼里,心里明镜似的。
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主动开口道:“霍先生,公司事情忙,您和星河就别在我这儿耗着了,我这儿有护工陪着,好着呢!你们赶紧回去忙正事吧。”
方星河有些不放心:“妈,要不我再陪您一会儿,晚点再回去。”
“陪什么陪!”周蕙故意板起脸,嗔怪道,“我这儿好吃好喝有人照顾,用不着你!霍先生公司里肯定堆了一大堆事等着处理呢,你跟着回去,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搭把手也是好的。”她对自己儿子的能力和头脑还是有信心的,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带着骄傲和叮嘱,“跟着霍先生好好学,多看多听,别给人家添乱,知道吗?”
方星河还想说什么,霍昭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周蕙温和地说:“阿姨,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让护工联系星河或者直接找我。出院的时候我们来接您。”
“哎,好,好,你们快去吧,路上小心。”周蕙笑着挥手。
方星河这才千叮咛万嘱咐,让母亲一定按时吃药好好休息,有事立刻打电话,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才在母亲带着笑意的催促声中,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霍昭离开了病房。
病房门轻轻合上,周蕙看着门口方向,脸上露出了彻底安心和欣慰的笑容。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重新靠回枕头上,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