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行至第三日,天阴得像块浸了水的灰布。盛明兰正教长榕认船舷上的木纹,小桃突然掀帘进来,手里的铜盆“哐当”砸在地上,水溅了一地:“姑娘!前面……前面好像出事了!”
卫小娘扶着肚子站起来,眉头紧蹙:“怎么了?”
“刚才听船老大说,前头芦苇荡里飘着具尸体!”小桃声音发颤,“还……还穿着官服呢!”
盛明兰心里一沉。原主记忆里并无此事,看来是她的到来,让某些轨迹偏了方向。她按住卫小娘的肩:“娘坐着别动,我去看看。”
刚走到船头,就见长柏站在甲板上,脸色凝重地望着前方。如兰缩在华兰身后,探着脑袋往外看,墨兰的船远远跟在后面,看不清动静。
“二哥,怎么回事?”盛明兰问。
长柏指着左前方的芦苇荡:“船老大说,半个时辰前发现的,像是被人谋杀的,身上的官印和银子都没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看服饰,像是吏部的官员。”
吏部官员?盛明兰心头一跳。盛紘刚升了官,正是在吏部任职,这节骨眼上出了命案,可不是什么好事。
“报官了吗?”她问。
“船老大说这地段三不管,报官也未必有人来。”长柏皱眉,“爹爹让赶紧开船,别沾惹是非。”
“不能走。”盛明兰立刻道,“万一被人看见我们路过却没报官,回头定要被攀咬。再者说,那是朝廷命官,见死不救,有违天理。”
正说着,盛紘的船上传来命令:“全速前进,不准停留!”
如兰急了:“六妹妹,爹爹让走呢!”
“走不得。”盛明兰看向华兰,“大姐姐,你去跟爹爹说,就说……若此事被人揭发,说咱们盛家见死不救,怕是会影响仕途。”
华兰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去了。盛明兰则叫住船老大:“张师傅,你经验足,能不能绕过去看看那尸体的特征?比如腰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玉佩,或者身上有没有伤口?”
张师傅是个老江湖,知道六姑娘厉害,点头道:“姑娘稍等,小的撑小艇过去瞧瞧。”
没过多久,张师傅回来了,手里攥着块染血的玉佩:“姑娘,这是从尸体旁边捡的,看着像是块老玉。死者后心有个窟窿,像是被弩箭射的。”
盛明兰接过玉佩,只见上面刻着个“李”字,玉质温润,绝非寻常人家所有。她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将玉佩递给长柏:“二哥,你看这玉,像不像……李大人的?”
长柏接过一看,脸色骤变:“这……这是李伯父的贴身玉佩!他前日还说要去江南巡查,怎么会……”
李大人是盛紘的同僚,两人素来交好,这下事情更棘手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队官差骑着马沿河岸赶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捕头,老远就喊:“前面的船停下!都给我停下!”
盛紘的船不得不停,那捕头带着人跳上船,腰间的刀“哐当”作响:“我们接到报案,说这里发现了命案,你们看到什么了?”
盛紘强作镇定:“捕头大人,我们也是刚路过,什么都没看见。”
“没看见?”捕头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众船,“我看未必吧?听说盛大人刚升了官,莫不是想包庇什么人?”
这话里的挑衅再明显不过。盛明兰站在船头,将这捕头的神色尽收眼底——他看盛紘的眼神带着怨毒,不像是普通查案,倒像是故意来找茬的。
“捕头大人说笑了。”盛明兰突然开口,声音清亮,“我爹爹一向奉公守法,怎会包庇罪犯?倒是大人,不去查案,反倒在这里盘问无辜百姓,莫不是想拖延时间,让真凶跑了?”
捕头被个小姑娘抢白,脸上有些挂不住:“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我看你们形迹可疑,都跟我回衙门问话!”
“大人要带人走,也得有个由头。”盛明兰往前走了一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块石子,“这附近芦苇荡密集,最适合藏人。大人与其在这里耽误时间,不如去荡里搜搜,说不定能找到凶手留下的踪迹。”
她说话时,指尖的石子轻轻转了转,那动作带着股说不出的威慑力。捕头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想起刚才收到的消息——上头让他给盛紘找点麻烦,却没说要跟个小姑娘硬碰硬。
正在这时,张师傅突然喊:“姑娘!芦苇荡里有动静!”
众人望去,只见芦苇丛里闪过几个黑影,速度极快。捕头脸色一变,也顾不上找盛紘的茬,大喝一声:“追!”带着人就往芦苇荡冲去。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盛紘擦了擦汗,看向盛明兰:“你刚才太冒险了。”
“爹爹,那捕头是故意来找茬的。”盛明兰道,“他看您的眼神不对,定是受人指使。咱们若是服软,只会更麻烦。”
长柏也点头:“六妹妹说得对,那捕头腰间的腰牌是江南巡抚衙门的,咱们刚离开扬州,他就追来了,太巧了。”
盛紘沉吟起来,江南巡抚是他的死对头,看来这次的事,十有八九是对方搞的鬼。
“那李伯父的尸体……”华兰担忧地问。
“得想办法运走,交到京城吏部。”盛明兰道,“只有让朝廷知道李大人是被人谋杀的,才能还他清白,也能查清是谁在背后搞鬼。”
可谁去运尸体呢?官差刚走,贸然行动只会引人注意。盛明兰看向张师傅:“张师傅,您在这水路跑了几十年,认识可靠的人吗?”
张师傅想了想:“有个老伙计,在附近开义庄,为人最是可靠。我让他悄悄把尸体运到义庄,等风头过了再送进京。”
“好。”盛明兰从怀里掏出个银锭,“这是定金,事后还有重谢。告诉您的伙计,务必小心,此事关乎盛家安危。”
张师傅接过银锭,郑重点头:“姑娘放心,小的这就去办。”
送走张师傅,卫小娘拉着盛明兰的手,眼里满是后怕:“你刚才要是被那捕头伤了怎么办?”
“娘放心,我有分寸。”盛明兰笑了笑,“那捕头是来找茬的,不是来杀人的,只要我占着理,他不敢怎么样。”
如兰凑过来,一脸崇拜:“六妹妹,你刚才那石子转得真帅!跟说书先生讲的女侠似的!”
墨兰的船慢慢靠过来,她站在船头,脸色有些苍白:“六妹妹,刚才谢谢你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跟盛明兰示好。
盛明兰淡淡点头,没多说什么。
船重新启航,天渐渐放晴了。盛明兰站在船头,看着远处的水面,心里清楚,这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江南巡抚敢动吏部官员,还敢明目张胆地来找茬,背后定有更大的阴谋。
但她不怕。
前世在宫里,比这凶险百倍的阴谋她都经历过。江南巡抚这点手段,在她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
“姑娘,顾二公子的船跟上来了。”小桃指着后面。
盛明兰回头,果然见顾廷烨站在他的船头,冲她举了举杯,脸上带着惯有的戏谑笑容。
她懒得理会,转身回了船舱。
长榕正坐在卫小娘怀里玩玉佩,见她进来,伸出小手要抱抱。盛明兰抱起弟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七郎,等到了汴京,姐姐教你打石子,好不好?”
长榕咯咯直笑,小手抓着她的头发不放。卫小娘看着这一幕,眼里满是温柔。
船行渐远,水面上的波纹慢慢平复。盛明兰知道,汴京就在前方,那里有更复杂的后宅,更凶险的官场,但也有更多的可能。
她年世兰,既然重活一世,就绝不会再任人摆布。
无论是谁,敢挡她的路,敢伤她的亲人,她都不会放过。
这泼天的麻烦,来得正好。
她倒要看看,这汴京的风,能掀起多大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