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曼娘被送往京郊别庄严加看管后,她所生的女儿蓉姐儿的去处,便成了一个问题。顾廷烨的意思,是依旧将她放在别庄,派稳妥的嬷嬷丫鬟照顾,保她衣食无忧即可。
这日晚间,顾廷烨与明兰说起此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蓉姐儿那边,我已安排好了人,不会短了她的用度。只是……终究不好接回府中,免得让你烦心。”
明兰正在灯下翻阅侯府往年的旧账,闻言抬起头,看向顾廷烨:“官人可曾仔细问过蓉姐儿自己的意愿?她在别庄,过得可好?”
顾廷烨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未曾细问。曼娘那般性子,想必也教不好孩子。放在别庄,清净。”
明兰放下账本,正色道:“官人,蓉姐儿若真是顾家血脉,便是侯府的小姐,长期放在别庄,名不正言不顺,于她成长无益,传出去也对侯府声誉有碍。再者,”她顿了顿,目光清明,“若任由她在别庄,难保日后不会又被人利用,成为攻击你我的工具。”
顾廷烨蹙眉:“那你的意思是?”
“接她回府。”明兰语气平静却坚定,“由我亲自带在身边教养。”
“什么?”顾廷烨愕然,“明兰,你不必如此!曼娘那般对你,你何须为她女儿费心?况且,庶女养在嫡母身边,本是应当,但曼娘身份特殊,我担心你受委屈……”
明兰微微一笑,打断他:“官人,我并非怜悯朱曼娘,亦非故作大度。我这么做,有三点考量。”
她站起身,条理清晰地分析:“第一,正如我方才所言,为了侯府声誉和避免后患。第二,蓉姐儿年纪尚小,心性未定,若放任不管,或被别有用心之人教坏,或因其生母之故心生怨怼,将来必成祸患。由我亲自教养,方能导其向善,明辨是非。第三,”
她看向顾廷烨,眼神坦诚:“我既嫁与你为妻,便是这侯府的主母。府中子女,无论嫡庶,皆有教养之责。我若因顾忌曼娘而弃蓉姐儿于不顾,岂非失了主母的气度和担当?也会让府中下人,乃至外人,觉得我心胸狭窄,不能容人。”
顾廷烨听着她这番透彻的分析,心中震撼不已。他没想到明兰思虑如此周全,不仅考虑了侯府利益、未来隐患,更顾及了他的颜面和她的责任。与那些只知争风吃醋、或是假装大度的内宅妇人相比,明兰的格局和智慧,简直云泥之别!
他握住明兰的手,动容道:“明兰,你……你竟能如此想!我……我真是……” 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敬佩与感激。
明兰抽回手,淡然道:“官人不必如此。既然做了决定,便需尽快行事。明日,我随你一同去别庄,见见蓉姐儿。”
翌日,顾廷烨与明兰轻车简从,去了京郊别庄。
别庄环境清幽,但透着一股冷清。蓉姐儿被带出来时,穿着一身半旧的衣裳,低着头,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脸色苍白,身形瘦弱,眼神怯生生的,不敢看人。
“蓉姐儿,这是你父亲,这是……夫人。” 照顾她的嬷嬷低声提醒。
蓉姐儿飞快地抬头看了顾廷烨和明兰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父亲……夫人。”
明兰看着她这副胆小懦弱的模样,与朱曼娘那日的癫狂泼悍截然不同,心中不由一叹。她放缓声音,柔声道:“蓉姐儿,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蓉姐儿犹豫了一下,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毫无血色的小脸,眼睛里盛满了不安和恐惧。
明兰注意到她裸露在外的手腕上,似乎有几道淡淡的红痕。她心中一动,示意嬷嬷将蓉姐儿的袖子挽起一些,只见那细瘦的手臂上,竟有好几处新旧交错的掐痕和淤青!
顾廷烨脸色瞬间铁青:“这是怎么回事?!”
那嬷嬷吓得跪倒在地,颤声道:“侯爷恕罪!是……是朱姨娘……她时常心情不好,就……就拿姐儿出气,嫌姐儿不是个男孩……奴婢们拦不住啊!”
蓉姐儿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那模样看得人心酸。
明兰心中怒火升腾,朱曼娘果然狠毒!她蹲下身,与蓉姐儿平视,拿出帕子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声音愈发温和:“蓉姐儿别怕,以后没人再打你了。你愿意跟我们回侯府去住吗?那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先生教你读书识字。”
蓉姐儿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明兰,怯怯地问:“真……真的吗?不会再打我了吗?”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低下头,小声道,“可是……娘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
“胡说!”顾廷烨厉声喝道,随即又压下怒火,尽量缓和语气,“你是我顾廷烨的女儿,谁敢说没人要?以后侯府就是你的家!”
明兰也握住她冰凉的小手,认真道:“蓉姐儿,你记住,你是侯府的小姐,身份尊贵。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往后,我会照顾你,教导你,绝不会让人再欺负你。”
感受着明兰手心传来的温度和话语中的坚定,蓉姐儿眼中终于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她看着明兰温柔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面色严肃却隐含关切的父亲,心中那份对温暖和安全的渴望,终于压过了恐惧。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带着希望的泪水。
将蓉姐儿接回澄园后,明兰立刻吩咐人给她准备了新的院落,安排了可靠的嬷嬷和丫鬟,又请了女先生为她启蒙。
顾廷烨看着明兰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对蓉姐儿虽不十分亲近,却也耐心温和,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庆幸。他再次确信,娶明兰为妻,是他此生最正确的决定。
而蓉姐儿,这个在生母虐待下长大的孩子,在澄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和善意。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位新的“母亲”,虽然依旧胆怯,但眼中那份死寂般的恐惧,正在慢慢消散。
明兰知道,教养蓉姐儿并非易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智慧。但她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会负责到底。这不仅是作为一个主母的责任,或许,也是给她自己一个机会,去弥补前世未能护住自己骨肉的遗憾。侯府的日子,因为蓉姐儿的到来,又添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