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顾廷烨回府比平日都晚,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但眼神却异常清明。他挥退了下人,独自来到正房。
明兰还未歇下,正就着灯火看一本杂记,见他进来,神色间带着一丝不同往日的沉郁,便放下书,起身相迎:“官人回来了,可用过醒酒汤了?”
顾廷烨摆摆手,在榻上坐下,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沙哑:“明兰,坐,我有话同你说。”
明兰依言坐下,静静地看着他。
烛光摇曳,映照着顾廷烨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我母亲……我亲生母亲,是扬州盐商白家的独女。”
明兰心中微动,她知道顾廷烨生母早逝,但具体情形并不清楚。
“当年,我父亲……或许是看中了白家的钱财,求娶了我母亲。”顾廷烨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母亲嫁入侯府,带来了巨额嫁妆,填补了侯府多年的亏空。可她……她性子直爽,不懂京中高门后宅的那些弯弯绕绕,被小秦氏那个贱人和她身边的赖嬷嬷一步步设计,与我父亲离心……最后,在生产廷炜时……血崩而亡。”
他说到这里,声音哽了一下,眼中是压抑了多年的恨意与悲伤。那是他心中最深的伤口,从未与人言说。
明兰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紧握的拳头上,无声地给予安慰。
顾廷烨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仿佛从中汲取力量,继续道:“母亲去后,她的嫁妆,大半都被小秦氏以各种名目把持、侵占。我年少时不懂,被她蒙蔽,直到曼娘之事后,才开始暗中查探,才渐渐看清她的真面目,也开始暗中收回母亲的一些产业。”
他看向明兰,眼神变得无比郑重:“明兰,我知你聪慧,更有手段。这侯府是个虎狼窝,小秦氏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想……将我的所有,都交给你。”
明兰微微一怔。
顾廷烨站起身,从内室一个隐蔽的暗格中,取出了几个厚厚的账本和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他将这些东西一一放在明兰面前的桌上。
“这里,”他指着账本,“是我名下所有的田庄、铺面、银钱往来,包括我这些年暗中收回的母亲的部分嫁妆产业。而这个,”他打开木匣,里面是厚厚一叠地契、房契和银票,还有几件看起来年代久远却价值连城的首饰,“是我母亲留下的,最核心的一些产业和体己,我一直偷偷藏着,未曾让小秦氏染指。”
他看着明兰,目光灼灼,带着全然的信任:“明兰,这些,从今日起,都交给你打理。侯府的中馈,我们慢慢图之,但这些,是我们的根本。有你掌管,我才能安心在外行事。”
明兰看着桌上这代表着巨大财富和信任的账本与匣子,心中震撼不已。这不仅仅是钱,这是顾廷烨毫无保留的托付,是他对抗小秦氏、立足朝堂的底气,更是他生母留下的遗泽。
她抬起头,对上顾廷烨坦诚而期待的目光,没有推辞,也没有故作谦让,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清晰地说道:“好,官人信我,我必不负所托。”
顾廷烨眼中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彩,他用力握了握明兰的手:“还有一事。”他朝外唤了一声,“常嬷嬷,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位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眼神却十分清亮的老嬷嬷走了进来,对着顾廷烨和明兰恭敬行礼:“老奴给侯爷、夫人请安。”
“嬷嬷快请起。”顾廷烨亲自虚扶了一下,对明兰道,“这是常嬷嬷,是我母亲的陪嫁嬷嬷,也是我的奶娘。母亲去后,多亏嬷嬷暗中护着我,我才能平安长大。嬷嬷对侯府旧事、尤其是母亲嫁妆的来龙去脉最是清楚,有她帮你,我也能更放心。”
常嬷嬷看向明兰,目光中带着审视,但更多的是期盼:“老奴见过夫人。夫人日后若有差遣,老奴万死不辞。”
明兰起身,对着常嬷嬷微微屈膝,行了半礼:“嬷嬷是长辈,又是官人的奶娘,不必多礼。日后诸多事务,还要劳烦嬷嬷多多指点。”
她这态度,既尊重了常嬷嬷的身份,又明确了主仆之分,分寸拿捏得极好。
常嬷嬷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再次躬身:“夫人折煞老奴了,老奴定当尽心竭力,辅佐夫人。”
这一夜,澄园的烛火亮了很久。顾廷烨将心中埋藏最深的秘密和盘托出,明兰接过了沉甸甸的信任与责任。常嬷嬷则在一旁,将白氏嫁妆的明细、被小秦氏侵占的部分、以及侯府一些隐秘的人事关系,细细说与明兰听。
直到东方既白,三人才各自歇下。
明兰躺在榻上,毫无睡意。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凉的紫檀木匣。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顾廷烨才真正成为了利益与情感都紧密相连的共同体。前路依旧艰险,小秦氏不会罢休,朝堂风云变幻,但她不再是一个人战斗。
她有顾廷烨的全然信任,有常嬷嬷这样的臂助,更有自己两世为人的心智和手段。
这宁远侯府,她不仅要站稳,还要将它彻底掌控在手中。那些属于顾廷烨和他生母的东西,她要一一拿回来!那些试图伤害他们的人,她也绝不会放过!
夜色渐退,晨曦微露。明兰的眼中,闪烁着属于年世兰的、锐利而坚定的光芒。新的斗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