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先生跪在地上,花白的头发微微颤抖,仿佛那个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重若千钧,压得他直不起腰。
明兰心中虽惊涛骇浪,面上却愈发沉静。
她并未催促,只是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了拨浮沫,安静的室内只余胡先生粗重的喘息声。这份沉稳,反而给了胡先生一丝说出真相的勇气。
“夫人……夫人有所不知,”胡先生的声音干涩沙哑,“先白夫人……她的嫁妆,并非只是寻常的田产铺面,其中……其中有一笔最要紧的,是五十万两的现银!”
明兰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
五十万两!
这在当时,绝对是足以撼动整个侯府根基的巨款!难怪顾家当年肯顶着骂名迎娶商贾之女,这根本就是冲着救命钱去的!
胡先生继续道:“那笔银子,当初是老侯爷亲自经手,用于填补府中亏空和……和偿还几位老亲王的‘欠款’,账目做得极其隐秘,知晓内情的人不超过五个。老朽……老朽当年只是负责誊抄副本,隐约知道些皮毛。”
“说下去。”明兰放下茶盏,目光如炬。
“白夫人去后,夫人……也就是如今的小秦氏,开始逐步接管中馈。她……她以各种名目,将白夫人名下那些收益丰厚的产业,慢慢转到了她自己或三爷的名下。这些,账面上都有迹可循,只是做得巧妙,若非有心人细细比对,极难察觉。”胡先生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更深的恐惧,“但真正要命的,不是这些产业……”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是……是关于白夫人真正的死因!老朽……老朽当年曾无意中听到先老侯爷与……与已故夫人身边一个老仆的谈话……”
明兰的心提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那老仆说……说白夫人生产那日,小秦氏当时还是秦家小姐,她……她曾悄悄进过小佛堂!”
“小佛堂?”明兰蹙眉,这与生产有何关系?
胡先生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诡秘:“夫人明鉴,侯府的小佛堂,与白夫人生产的院落虽不紧邻,却有一道隐蔽的角门相通,平日锁着,鲜少人知。那老仆看见,秦姨娘进去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出来时神色……神色有些慌张,手里似乎还攥着什么东西。”
“后来,白夫人便血崩而亡。那老仆心中生疑,却不敢声张,直到临终前,才偷偷告诉了对她有恩的先老侯爷。先老侯爷听闻后,大病一场,没多久就……就去了。临去前,他曾喃喃自语,说什么‘冤孽’,‘对不起白氏’……”
胡先生说完,已是汗湿衣背,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明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小佛堂!隐蔽角门!
若赵嬷嬷看见赖嬷嬷送参汤是明线,那小秦氏亲自潜入小佛堂,就是一条无人察觉的暗线!参汤或许只是障眼法,或者加剧了病情,而真正致命的杀招,很可能是在那小佛堂中施展的!
小秦氏精通香料药物,她完全有可能利用那条隐秘的路径,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对生产的白氏下手!而白氏血崩,在医疗条件有限的古代,简直是顺理成章的死亡方式,谁能想到其中竟有如此骇人的阴谋?
“那个老仆,现在何处?”明兰强压住心头的悸动,沉声问。
“早已病故多年了。”胡先生摇头。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明兰知道,胡先生提供的这个方向,远比赵嬷嬷的线索更为致命!它直接指向了小秦氏本人,而非她的仆从。
“胡先生,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可对第六人提起。”明兰郑重道,“你且安心,侯爷和我,必会保你平安。”
打发了千恩万谢、惊魂未定的胡先生下去,明兰立刻将自己关在房里,仔细梳理得到的讯息。
白夫人的巨额嫁妆被侵占,是经济罪证;而胡先生听闻的关于小佛堂的隐秘,则是杀人动机和嫌疑的佐证。两者结合,虽仍缺乏直接物证,却已足够拼凑出一个令人发指的真相轮廓。
现在关键,在于那条隐秘的角门和小佛堂!
顾廷烨深夜回府,明兰立刻将今日所得尽数告知。
听到五十万两嫁妆银和祖父临终遗言时,顾廷烨眼眶泛红,拳头紧握。
当听到小佛堂和角门时,他眼中猛地迸射出锐利的光芒。
“那条角门……我知道!”顾廷烨声音冰冷,“小时候顽皮,曾无意中撞见过,后来被堵上了。若非今日提起,我几乎忘了此事!”
“官人,那小佛堂如今是小秦氏日日礼佛之地,我们根本无法靠近搜查。”明兰提醒道。
顾廷烨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无妨。她既喜欢拜佛,我便让她……换个地方拜!”
数日后,侯府突然传出消息,因侯爷顾偃开病情反复,需得请高僧做法事,驱邪祈福。法事地点,便定在了侯府中心位置的宗祠之前。
而要进行大规模法事,需要清净场地,毗邻宗祠的小佛堂,自然被划入了清理范围。小秦氏虽心中不悦,但以“为侯爷祈福”为由,她也无法明着反对,只得暂时将佛堂内的私人物件,尤其是她那些珍贵的香料药材,搬回自己院中。
就在小佛堂被清空,下人忙碌打扫之际,顾廷烨安排的心腹,悄无声息地潜入其中。
他们的目标,就是那条已被封堵多年的角门,以及角门附近,可能残留的任何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