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猛地一抱拳,对着郑闲深深一躬,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东家大恩,郑安……不,高顺,没齿难忘!我……我这就去!”
他这次没有在称呼自己郑安,而是直接用本名高顺来回应郑闲。
既然东家看得起自家堂弟,这个面子必须要给。
一向懦弱,逆来顺受的他,第一次变的主动起来。
说完,他便直接替堂弟应下了这份天大的机缘,连钱都顾不上再看一眼,跟郑闲告了假后,几乎是冲出了闲云商会的大门,步履间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决绝与希望。
看着郑安那挺得笔直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郑闲嘴角微微上扬。
这时,屏风后面,两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正是王玄策和薛仁贵。
王玄策手里还拿着一卷书,脸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容,他走到郑闲身边,目光扫过那几箱金银,最后还是落在了郑闲的脸上,好奇地问道:“小少爷,您这招‘投石问路’用得高明。不过……玄策倒是有些纳闷,您是如何得知,郑安还有个叫高侃的堂弟的?”
他心中确实是有些惊奇。
郑安这个人,他之前也了解过,只知道是个忠厚老实,甚至有些懦弱的伙计。
至于他那远在百里之外的什么堂弟,别说外人了,怕是郑安自己平日里都绝口不提。
小少爷刚来长安几天,身处郑家庄时更是与外界隔绝,怎么会对一个乡野匹夫的底细了如指掌?
这份洞察力,未免有些神乎其神了。
郑闲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
他总不能说,高侃这个名字,在后世的史书上,可是跟着薛仁贵东征西讨的名将之一,虽然名气不如薛仁贵响亮,却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虎将。
他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觉得他藏得深,只是因为你没把他逼到绝路而已。”
他瞥了一眼王玄策,眼神深邃:“一个人的过去,往往就写在他的脸上,刻在他的骨子里。郑安看似懦弱,但偶尔流露出的不甘,说明他心里有根刺。顺着这根刺往下挖,总能挖出点东西来。”
这番话说得云山雾罩,却让王玄策心中一凛。
他看着郑闲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越发觉得这位小少爷深不可测。
这种不把一切说透,却又让你感觉他无所不知的姿态,比直接给出答案更让人敬畏。
薛仁贵在一旁没说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那几口大箱子,眼神里没有贪婪,只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战意。
在他看来,这些金银,最终都会变成刀枪、盔甲和粮食。
郑闲放下茶杯,指着那堆钱,对王玄策说道:“玄策,找新铺面的事,就交给你了。地段要长安城里最好的,地方要最大,能容纳我们接下来所有的人手和货物!”
“小少爷,咱们不是还有五间店铺吗?”王玄策不明所以的问道。
当初皇帝陛下亲自为小少爷争家产,可是从荥阳郑氏手上得到了五间上好的店铺,为何还要去找?
“那些店铺我去看过,位置自然是极好的,不过不够大!”
郑闲笑着摇了摇头。
“明白了!”王玄策点头,“小少爷放心,交给我去办。”
王玄策收敛心神,郑重地点点头,“不过,长安城寸土寸金,那些黄金地段的旺铺,背后大多有世家大族的影子,恐怕不只是有钱就能拿下的。”
“那就连人带铺子一起想办法。”
郑闲的语气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谁不卖,就想办法让他哭着喊着求我们买。办法,你去想。”
王玄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位小少爷,还真是会给他出难题。
不过,这种挑战,反倒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好胜心。
郑闲又转向薛仁贵,目光灼灼:“仁贵,等高侃把人带来,你就负责操练他们。我不要一群乌合之众,我要的是一支能上阵杀敌的精锐!训练的法子,装备的需求,你尽管开口,钱,我来想办法!”
薛仁贵闻言,双目骤然一亮,那是一种猛虎嗅到血腥味时的兴奋。
他“啪”的一声捶在自己胸口,闷响如鼓:“大人放心!只要人到了仁贵手里,不出三月,定叫他们脱胎换骨,个个都成嗷嗷叫的狼崽子!”
任务交代完毕,王玄策和薛仁贵二人便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王玄策将几箱金银暂时寄存在了长安城最大的钱庄,只带了些许散碎银两,便一头扎进了长安城最繁华的坊市之中,如同一只嗅觉敏锐的猎犬,开始搜寻合适的猎物。
薛仁贵则没有离开客栈,他要在这里等高侃带人前来。
但他也没闲着,向店家要了一块磨刀石,便坐在客栈后院的角落里,旁若无人地开始擦拭他那杆心爱的方天画戟。
戟刃在磨刀石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阳光下,那森冷的锋刃反射出刺目的寒光,让几个路过的伙计都不自觉地绕开了走,仿佛那角落里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正在打盹的猛虎,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郑闲则推开窗,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景象,神情淡漠。
长安城,这座汇聚了整个大唐权势与财富的巨兽,此刻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更大一些的棋盘罢了。
而被他逐出家门的荥阳郑氏,也不过是这棋盘上,一颗自以为是的棋子。
……
王玄策在长安城里转了两天。
他几乎跑断了腿,嘴皮子也磨破了,终于在西市最核心的地段,找到了一个绝佳的位置。
那是一座上下三层的大酒楼,名曰“天仙楼”。单看这名字,便知当年的主人是何等的气派。
酒楼占地极广,前有广场可供车马停放,后有庭院假山,雅致非常。最关键的是,这座曾经名动长安的酒楼,如今却已然倒闭,蛛网遍结,门可罗雀,只挂着一个“售”字木牌,在风中微微摇晃。
王玄策心中一喜,这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地方!
无论是做明面上的生意,还是作为暗地里的大本营,都再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