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很亮,足以看清地面的情况。
那块石板和其他石板没什么区别,但仔细看的话,边缘的泥土确实比较松。
郑勇深吸一口气,轻轻掀开石板。
下面果然有一个洞,里面放着一个小木箱。
他取出木箱,打开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箱子里不仅有银票,还有好几份文件。借着月光,他能看清文件上的字迹。
这些竟然都是边关的军事情报!
驻军数量、武器装备、巡逻路线...应有尽有。
更让他震惊的是,还有一份署名“阿勒坦”的书信,用蒙古文和汉文对照写成。
虽然蒙古文他看不懂,但汉文部分的内容让他毛骨悚然:
“...按照约定,月底前会将详细的军事布防图交给你...作为交换,我需要你提供的火药和兵器必须如期到位...此次行动事关重大,绝不能有任何差池...”
郑勇的手在颤抖。
四弟竟然真的在通敌卖国!
不对,不仅仅是通敌,从这封信的内容来看,他们似乎在策划什么大行动。
结合李将军今天说的蒙古集结兵马...
难道四弟要里应外合,配合蒙古军队攻打边关?
这个想法让郑勇头皮发麻。
他赶紧把文件放回箱子里,重新埋好石板,然后踉踉跄跄地回到房间。
整夜无眠。
天亮后,郑闲若无其事地出现在院子里。
“大哥,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嗯...有些失眠。”郑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边关的夜晚确实容易让人思绪万千。”郑闲关切地说,“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不用,休息几天就好了。”
吃早饭的时候,郑勇一直在观察四弟的表情。
他发现郑闲虽然表面镇定,但眼中时常闪过一丝焦虑。每当有下人进来汇报事情时,他的身体就会微微紧绷。
“四弟,我想问你一件事。”郑勇放下碗筷。
“什么事?”
“昨天那个李将军说的蒙古集结兵马,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郑闲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粥。
“边关传言不可信,我在这里这么久,什么风浪没见过?”
“可万一是真的呢?”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郑闲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蒙古人又不是没打过仗,朝廷军队也不是吃素的。”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郑勇总觉得四弟的语气有些奇怪。
仿佛在暗示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报!”
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跑进院子,满身大汗。
“什么事这么慌张?”郑闲皱眉问道。
“回禀大人,前哨发现大股蒙古骑兵正在向边关集结!”士兵气喘吁吁地说,“李将军请您立即到总兵府议事!”
郑闲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他转向郑勇,“大哥,看来边关真的要不太平了。你在府中好好休息,千万不要外出。”
说完,他匆匆离开了。
郑勇坐在原地,心情复杂至极。
蒙古军队真的来了!
而四弟...很可能就是内应。
他该怎么办?
是立即向李将军举报,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
如果举报错了,不仅会伤害兄弟感情,还可能被人当作疯子。
但如果不举报,一旦四弟真的是叛徒,后果不堪设想。
郑勇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内心煎熬不已。
就在这时,院子里又来了一个人。
“请问郑知府在吗?”
声音很熟悉,是昨天那个叫巴特尔的蒙古商人。
“大人去总兵府了。”下人回答道。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要到很晚。”
巴特尔站在院子里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那我改天再来拜访。”
说完就离开了。
但郑勇通过窗户看到,巴特尔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府门对面的一个角落里,似乎在等什么。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巴特尔突然行动了。
他鬼鬼祟祟地翻过围墙,进入了府中。
郑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家伙要干什么?
只见巴特尔径直走向院角那块石板,熟练地掀开,取出了木箱。
他打开箱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放了进去,然后又重新埋好。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翻墙离开。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刻钟,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很多次。
郑勇彻底确定了。
四弟真的在通敌卖国!
而且这个巴特尔就是联络人!
他们利用这个木箱传递情报和物资,神不知鬼不觉。
现在问题是,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直接去找李将军举报?
可是没有证据啊。等他们赶到时,巴特尔早就跑了,木箱里的东西也可能被转移。
更重要的是,四弟毕竟是亲兄弟。一旦举报,不仅四弟会死,连整个郑家都会受到牵连。
但如果不举报,边关数万军民的性命就危在旦夕。
这是一个无解的两难选择。
正当郑勇犹豫不决时,外面又传来了马蹄声。
这次来的人更多,听声音至少有十几匹马。
“郑知府回来了吗?”
是李将军的声音!
“还没有,李将军。”下人回答。
“那我们进去等他。”
院门打开,李将军带着一队士兵走了进来。
郑勇赶紧整理一下衣服,走出房间迎接。
“李将军,四弟还没回来。”
“我知道,他还在总兵府开会。”李将军的表情很严肃,“郑公子,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将军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说。”
“你从京城来,见识广博。我想问问,朝廷对边关的态度如何?”
这个问题让郑勇一愣。“将军此话何意?”
“实不相瞒,这次蒙古大举来犯,来势汹汹。我担心仅凭边关守军,难以抵挡。”李将军叹了口气,“但朝廷援军要到,至少还需要半个月。”
半个月!
郑勇心中一震。如果四弟真的要里应外合,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将军,既然形势如此严峻,为何不加强内部防范?”郑勇试探性地问道。
“内部防范?”李将军皱眉,“你是指什么?”
郑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直接说出来。
“我是说,会不会有间谍混入边关?”
“这个当然要防范。”李将军点点头,“不过郑知府在这里经营多年,对当地情况很了解,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到这话,郑勇的心更加沉重了。
连李将军都这么信任四弟,如果没有确凿证据,谁会相信他的话?
“将军,我想问一下,蒙古军队大概什么时候会发起攻击?”
“根据探子汇报,最迟三天内。”李将军的脸色阴沉,“所以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三天!
郑勇的脑海中快速计算着。如果四弟真的要配合蒙古军队,那么这三天内肯定会有所行动。
也许,他不需要立即举报,只要密切监视四弟的一举一动,等抓到确凿证据再说。
“将军,我有个不情之请。”郑勇突然开口。
“请说。”
“能否让我也参与边关的防务?我虽然不懂军事,但也想为国出力。”
李将军有些意外。“郑公子有这份心意很好,但战场凶险...”
“正因为凶险,所以更不能袖手旁观。”郑勇坚持道,“何况我也算半个边关人,不能眼看着这里沦陷。”
“好!”李将军拍案而起,“郑公子果然有血性!那就请你担任我的参谋,协助处理军务。”
“多谢将军信任!”
就这样,郑勇获得了名正言顺监视四弟的机会。
当天晚上,郑闲才从总兵府回来。他看起来很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大哥,听说你要协助李将军处理军务?”
“是的,既然来了边关,总不能什么都不做。”郑勇仔细观察着四弟的表情。
“那你要小心。”郑闲的语气有些复杂,“战争不是儿戏,一个不小心就会送命。”
“我会注意的。”郑勇点点头,“对了,今天军务会议讨论了什么?”
“还能讨论什么?无非是如何部署防务。”郑闲摆摆手,似乎不愿多谈,“我累了,先休息了。”
看着四弟离开的背影,郑勇心情复杂。
也许,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夜色如墨,将总兵府的屋檐廊角都浸染得一片漆黑。
郑勇躺在陌生的床榻上,毫无睡意。
四弟郑闲那句语气复杂的“你要小心”,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头,不时传来一阵隐秘的痛痒。
是警告?是威胁?
或者,仅仅是兄弟间朴素的担忧?
郑勇翻了个身,木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不能等。
三天,蒙古人随时可能兵临城下。如果郑闲真有问题,他的行动也就在这三天之内。坐等证据浮现,和坐以待毙有什么区别?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穿上外衣。动作很轻,像一只夜行的狸猫。
作为知府的兄长,他在府里走动不会引起怀疑。但这深夜,要去的地方是郑闲的书房。那里,可能藏着他想知道的一切,也可能空无一物,只是他自己疑心生暗鬼。
穿过寂静的庭院,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幢幢鬼影。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一丝缝隙。
郑勇停住脚步,侧耳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轻轻推开门,闪身而入,又小心翼翼地将门带上。
书房里很整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旧书卷的味道。书架上摆满了经史子集、地方志,案牍上公文堆积如山,处理得井井有条。
一切都像一个勤勉官员该有的样子。
郑勇的心沉了下去。难道,真的是我多心了?
他不死心,开始仔细翻查。他不敢点灯,只能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辨认着物体的轮廓。他拉开一个个抽屉,翻看一卷卷文书。
账目,清晰明了,没有任何亏空。
信件,多是与各地官员的往来公函,言辞恳切,一心为民。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指尖在一个抽屉的夹层里触碰到一个硬物。他心中一动,摸索着将那东西抽了出来。
是一个卷轴。
展开一看,并非他预想中的通敌密信,而是一张地图。
一张……朔方城地下水道的全图。
图纸绘制得极为详备,每一条主干道、分支,甚至每一个通风口和淤积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图上有十几个点,被用朱砂画上了清晰的圆圈。
这些点,遍布城中各处,有的在民居之下,有的在仓库之底,甚至有两处,离总兵府的粮仓和军械库近在咫尺。
这是要做什么?
利用水道运送刺客?从内部破坏粮草军械?还是……引发全城大乱,为蒙古人攻城制造机会?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他正要将地图卷起,却又瞥见压在地图下的半封家书。信是写给远在京城的父亲的,字迹是郑闲的,但写得有些潦草,似乎心绪不宁。
“……战事将起,朔方危在旦夕,儿日夜忧惧,寝食难安。大哥此来,本为家事,却陷此危局,儿心中愧疚万分。若城破,儿必与朔方共存亡,惟愿父亲与大哥各自珍重……”
信写到这里,戛然而止。
郑勇拿着那张冰冷的地图,又看着这封充满忧虑与决绝的家书,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个处心积虑绘制了地下水道图,疑似要引狼入室的叛徒。
一个忧心忡忡,为兄长担忧,甚至抱了必死决心的孝子。
哪一个,才是他真正的四弟?
或者,这两个都是他。这巨大的矛盾,本身就隐藏着一个更深的秘密。
第二天,总兵府议事厅。
天色阴沉,压抑的气氛如同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将军端坐主位,环视着帐下诸将,声音洪亮,试图驱散这股凝重的气息:“诸位,军情紧急,蒙古人最迟明日便会兵临城下。今日,我等必须定下万全之策!”
郑勇作为新任参谋,坐在李将军下首。他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但精神却高度集中。他的目光,不时扫过坐在对面的郑闲。
郑闲今日换了一身干练的官服,面容虽有倦色,但眼神锐利,正襟危坐,看不出丝毫异样。
一名副将站出来,指着沙盘激昂陈词:“将军,末将以为,当固守城墙!我军兵力虽不及蒙古人,但朔方城墙高池深,只要我们准备好滚石擂木,弓箭火油,必能让鞑子撞个头破血流!”
“没错!跟他们死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