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的整训和整编逐渐步入正轨,像一部抹去了锈迹、添足了润滑油的机器,开始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士兵们脸上的菜色被风吹日晒的古铜色取代,眼神里的迷茫也让位于一种有目标的坚毅。于凤至看着这一切,心中稍感宽慰,但更深沉的紧迫感也随之而来。
隐藏和发展,需要资源,需要外力。仅仅依靠小规模袭扰和有限的本地补充,无异于饮鸩止渴,难以支撑起一支足以改变战局的强大武装。
夜深人静,指挥部木屋里的油灯摇曳着,在于凤至摊开的地图和笔记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她揉着眉心,强迫自己超越这个时代的局限,去回忆那些尘封在另一个时空的知识。
“太平洋战争……还要等很久。美国的援助远水解不了近渴。”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纸面上划动,“现在,能直接、快速提供大规模援助,并且有理由介入远东事务的,只有……”
她的目光投向地图上方那一片广袤的、被标注为红色的区域——苏联。
“老大哥……”于凤至嘴角勾起一丝复杂的弧度。利用信息差,这是她这个穿越者最大的优势之一。她知道苏联此刻的战略重心在欧洲,对远东,尤其是日本扩张的担忧与日俱增,但又不想直接与日本爆发大规模冲突。一个在东北敌后顽强存在,并能有效牵制日军的抗日力量,无疑是莫斯科愿意看到的。
“加入社会主义阵营?”这个念头闪过,于凤至摇了摇头,这不现实,至少明面上不行,这会彻底断绝与重庆方面本就微妙的关系,也可能引发内部的不稳。但是,表达“亲近”,表示愿意“学习”,愿意在战略上配合苏联稳定东方战线,却是完全可以操作的。
“我们需要一个更牢固的纽带,不仅仅是上次那点有限的援助。”于凤至对坐在对面,借着灯光擦拭眼镜的徐建业说道。
徐建业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旅座是想在安德烈先生身上,再打开一个突破口?”
“没错。”于凤至点头,“我们要让他看到我们的价值,不仅仅是军事上的骚扰价值,更是……政治上的潜在价值。告诉他,我们理解并赞赏苏联的社会主义成就,我们渴望学习你们的先进经验,包括军事和技术。我们可以成为你们在东方牵制日本军国主义的重要伙伴,让你们能更专注于西线的威胁。”
徐建业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于凤至的深层意图:“示敌以弱,求之以利,动之以情,绳之以益。旅座高明。我们确实需要更强大的火力和更系统的知识。”
“立刻通过老伊万的渠道,给安德烈传递更明确、更恳切的信息。”于凤至下定决心,“表达我们对于加入国际反法西斯统一战线的强烈意愿,强调我们视苏联为反抗侵略的榜样和老大哥。同时,提出我们具体的困难——缺乏重火力,缺乏正规的军事工程技术人才,希望得到‘老大哥’的指导和援助。”
接下来的几周,通过隐秘的渠道,于凤至的代表与安德烈的代表进行了数轮紧张的磋商。谈判是艰难的,苏联人精于算计,每一步援助都要求相应的回报和保证。于凤至方面则不断强调自身的战斗成果和发展潜力,以及在未来可能的东西对进中对日作战中的战略配合作用。
终于,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傍晚,徐建业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快步走进指挥部,对于凤至低声道:“旅座,谈成了!”
于凤至霍然抬头。
“苏联方面原则上同意扩大援助。第一批,他们愿意提供三门m1909\/30型76.2毫米山炮,附带基础基数的炮弹!”徐建业的声音带着激动。火炮!这对于一直以轻武器为主的独立旅来说,简直是战略级别的提升!
“好!”于凤至用力一拍桌子,眼中闪动着光芒,“有了炮,我们的腰杆就能硬气不少!告诉王栓柱和赵永胜,立刻挑选机灵、有文化的士兵,组建旅属炮排!不,先叫炮班!由旅部直接指挥,抓紧时间训练!”
“还有,”徐建业继续道,“关于人员培训,他们也松口了。同意接收我们少量人员,前往莫斯科,进入相关的军事院校和工科大学进行短期进修。”
这个消息,同样让于凤至振奋。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名额有限,现在是艰苦时期,骨干军官一个都不能走。这样,技术人员可以多去一些,方宏毅那边肯定急需充电。军官方面……挑选两名最年轻、最有培养潜力、政治可靠的基层军官去,学习现代军事理论和指挥流程,他们将是未来的种子。”
最终,经过严格筛选,两名出身贫苦、在战斗中表现勇敢机智、有一定文化基础的年轻排长,以及由方宏毅亲自挑选的八名兵工厂和技术部门的骨干,组成了这支珍贵的“留苏小组”。临行前,于凤至亲自为他们送行。
“你们肩上扛着的,不是个人的前程,是我们独立旅,乃至未来中国国防现代化的希望。”于凤至看着这些年轻而质朴的面孔,语重心长,“到了那边,放下身段,拼命学!不仅要学技术,学理论,还要多看,多问,多思考。把老大哥真正的好东西,都给我学回来!”
送走了留苏小组,看着那三门在雪橇上拖拽、被严密伪装起来的苏制山炮,于凤至的心中既有喜悦,也有更深的谋划。
技术军官可以派出去学,但那座位于另一个时空、更浩瀚的人才宝库呢?她想起穿越前那些如雷贯耳的名字——那些在各自领域擎起苍穹的华裔科学家。其中,最为璀璨的名字之一,便是“钱学森”。
“他现在……应该刚到美国不久吧?”于凤至努力回忆着时间线。这是一个更为长远,甚至看似遥不可及的布局。但种子,总要提前埋下。
她找来徐建业,极其郑重地交代了一项绝密任务:“动用我们在海外,特别是北美的一切可能渠道,尝试寻找并建立与一些特定华裔留学生、学者的间接联系。名单我稍后给你,第一个目标,是一位名叫钱学森的航空动力学学者,目前可能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或加州理工学院。不要暴露我们的身份和目的,初期只是建立通畅的、安全的联系渠道,传递一些国内抗战的消息,表达我们对海外学子的关怀和期望即可。切记,耐心,隐蔽,这是以十年为单位的长期投资。”
徐建业虽然对于凤至如何得知这些遥远且陌生的人名感到疑惑,但他早已习惯了旅座这种“神机妙算”,只是默默记下要求。
风雪依旧,但独立旅的营地深处,希望的种子正在悄然发芽。来自北方的钢铁之火即将轰鸣,远赴异国的学子背负着期望启程,而更遥远的未来之星,也进入了布局者的视野。砺刃藏锋之后,引弓待发的,将是更广阔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