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师的消息,如同一剂强心针,迅速传遍了辽西根据地的每一个角落。连日来被压着打的憋屈、失去战友的悲痛,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士兵们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互相传递着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听说了吗?北满的黄司令带着上万生力军杀进来了!”
“这下好了!看小鬼子还怎么嚣张!”
“咱们跟黄司令合兵一处,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帮狗日的!”
连指挥部里的气氛也轻松了许多。参谋们在地图上重新标注着双方兵力汇合后的新防线,讨论着可能的反击方向。似乎有了黄显声这支劲旅的加入,被动挨打的局面即将被扭转。
张汉卿亲自为黄显声接风洗尘,所谓的宴席,也不过是比平时多了几个缴获的日军罐头和一点舍不得喝的老酒。两人举杯,为这来之不易的会师,也为逝去的战友。
“黄大哥,你这一来,我心里踏实多了!”张汉卿一饮而尽,脸上带着些许放松,“鬼子想一口吃掉我们,现在是磕掉他门牙的时候了!”
黄显声也是豪气干云,用力拍了拍张汉卿的肩膀:“汉卿,咱们兄弟联手,什么龙潭虎穴闯不过来?这回非得让吉田这老小子知道知道厉害!我带来的弟兄们虽然一路辛苦,但士气正旺,就等着你下令,从侧翼给鬼子来一下狠的!”
连一向冷静的于凤至,眉宇间也舒展了不少。她仔细询问了北满部队的状况,特别是伤员和物资情况,并立刻着手安排,将根据地本已捉襟见肘的资源,优先调配给远道而来的北满弟兄。看到两支队伍迅速融合,士兵们互相分享着食物、交流着战斗经验,一种“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氛围在弥漫。
然而,在这片看似蓬勃的士气之下,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却像幽灵般缠绕在极少数人的心头。
徐建业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再次来到了指挥部。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
“少帅,夫人,黄司令。”他声音低沉,“会师顺利得……有些反常。”
张汉卿眉头微蹙:“建业,你的意思是?”
“我们之前尝试了多次,都无法有效突破鬼子的封锁线与外界的联系。为何黄司令七千余人,却能相对顺利地突破三道防线,与我们汇合?”徐建业指着地图上黄显声部行军的路线,“您看,这几处,都是日军之前重点布防的区域。根据我们之前掌握的情报,那里至少应该有一个大队以上的兵力。但黄司令反馈,他们遭遇的抵抗,远低于预期。”
黄显声闻言,也放下了酒杯,神色凝重起来:“徐处长这么一说,确实……有几处隘口,我们原本做好了血战的准备,结果守军比预想的要少,抵抗意志也不坚决,更像是……象征性的阻击后就后撤了。”
“鬼子像是在……故意放水?”于凤至的心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
张汉卿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他快步走到地图前,目光死死盯住代表着己方控制区域的那个被蓝色箭头重重包围的红色圈子。黄显声部的汇入,使得这个红色圈子稍微扩大了一些,但也使得原本分散在广阔区域的抗日力量,更加集中地暴露在日军兵锋之下。
“吉田这个老狐狸……”张汉卿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他难道是想……”
就在这时,外面隐隐传来了不同于以往的、更加沉闷和密集的炮声!那声音来自多个方向,仿佛一张巨大的火网,正在缓缓收紧!
一个通讯兵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毫无血色:“报告!急电!西线、东线、北线同时发现日军大规模集结!兵力……兵力远超之前!至少……至少有两个联队的新番号出现!还有大量的炮兵和坦克正在向前沿运动!”
“南线!南线也有情况!”另一个侦察兵气喘吁吁地补充,“原本相对平静的南面山谷,发现日军正在快速构筑工事,架设重机枪和迫击炮!他们……他们想把我们彻底锁死在这里!”
指挥部内,刚才还弥漫着的乐观气氛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坠入冰窖的彻骨寒意!
所有人都明白了。
吉田旅团之前的猛攻,或许只是压迫和消耗。他们故意露出“破绽”,甚至可能是有意减弱某些方向的防御,就是为了让北满的援军能够“顺利”进入辽西根据地这个他们精心选择的“口袋”!
这不是会师,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关东军为了将他们这两支东北抗日武装的主力一网打尽而精心布置的、更大规模合围战的开始!他们之前的“胜利”感,不过是敌人故意喂下的迷魂药!
张汉卿一拳狠狠砸在地图上,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那个仿佛正在被无形巨手扼住的红色区域,牙关紧咬,从喉咙里发出低吼:
“好一个吉田!好一个引蛇出洞,聚而歼之!”
黄显声也是脸色铁青,他带来的生力军,非但没有成为打破僵局的关键,反而可能成了将两支队伍一起拖入绝境的诱饵!
于凤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地图上那如同铁桶般合拢的蓝色箭头,声音虽然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
“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鬼子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我们就偏要杀出去!必须立刻调整部署,寻找他们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在他们完全合拢之前,撕开一道口子!”
但是,哪里才是薄弱点?日军这次显然是下了血本,动用了远超一个旅团的兵力,志在必得。面对即将到来的、前所未有的钢铁风暴,这支刚刚汇合、还来不及休整的队伍,能否在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
致命的危机,如同乌云压顶,瞬间笼罩了整个根据地。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在更猛烈的暴风雨面前,显得如此微弱,摇曳欲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