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墨渊往山涧走时,云舒手里还攥着那截没吃完的蜜枝,甜意顺着舌尖漫到心口,连脚步都轻快了些。凌风跟在两人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没敢多言,偶尔抬头往天上望一眼,像是在确认沿途的地形,又像是怕打扰到前面相握的两只手,只把剩下的蜜枝悄悄收进怀里,想着等傍晚侦查回来,再找些更甜的野蜜带过来。
山涧旁已经热闹起来,黑石带着几个兽人把渠线沿途的杂草清得干干净净,见云舒和墨渊过来,立刻举着石镐吆喝:“墨渊!云舒!图细化好了?我们都等着开工呢!”
墨渊把卷好的兽皮展开,铺在旁边的大石头上,阳光洒在兽皮上,修改后的渠线格外清晰——绕开了西边的碎石地,在有矮树丛的地方拐了个缓弯,还特意标了两处要铺厚碎石的洼地。云舒指着兽皮上的三角标记,耐心跟黑石解释:“这几处要多垒些石头,水流到这儿会变急,怕冲塌渠壁;还有洼地,要铺两层碎石,免得积水泡软泥土。”
黑石盯着兽皮看了半天,狠狠点头:“懂了!保证按你画的来!”说罢就扛起石镐,往渠线起点走去,一镐下去,“咚”的一声闷响,硬土被凿开一大块,碎石块顺着镐尖滚落,溅起细小的尘土。其他兽人也跟着动起来,石镐凿土的“叮叮当当”声、兽人的吆喝声,伴着山涧溪水的“哗哗”声,凑在一起,满是鲜活的干劲。
墨渊也拿起石镐,走到最前面,他的力气比寻常兽人足,一镐下去能挖开半尺深,渠底被他凿得平平整整,刚好符合兽皮上“深三寸”的标注。云舒蹲在渠边,手里拿着根竹枝,偶尔帮着把渠里的碎土拨出来,见墨渊额角渗了汗,就掏出口袋里的麻布巾,踮着脚帮他擦了擦:“慢些挖,别累着,咱们不急这一天。”
墨渊停下动作,低头看着她,冰蓝眼里满是笑意,伸手把她拉到身边,让她避开飞溅的碎石:“不累,早点挖好,早点把水引到蓄水池,你就能种甜根了。”
凌风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目光落在山涧上游,确认那边的水流平稳,没有堵渠的石头,才转身走下来,走到云舒身边两步远的地方,轻声说:“上游没异常,水流很稳,就是前面有块半人高的石头,挡在渠线旁,要不要我帮着挪开?”
墨渊立刻开口:“不用,我和黑石去挪就行,你去天上再盯一圈,看看下游有没有野兽窝,别等挖好渠,被野兽破坏了。”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显然是不想凌风跟云舒靠太近。
凌风也没争执,点了点头,转身化为鹰形,翅膀一振,就冲上了云层,灰影在阳光下一闪,很快就没了踪影。
云舒看着凌风的身影消失在云端,才转头对墨渊说:“你别总对他那么防备,他帮了咱们不少,要是没有他的地形画,我也改不好渠线。”
墨渊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醋意:“我不是防备他,就是怕他靠你太近。你是我的伴侣,我护着你还来不及,哪能让别人随便靠近。”
云舒被他说得脸颊发烫,伸手推了推他的胸口:“好好好,你护着我。快去挪石头吧,别让黑石他们等太久。”
墨渊笑着应了,转身跟黑石往上游去。云舒坐在渠边的石头上,看着兽人们埋头挖渠,手里无意识地转着那根竹枝,心里忽然想起前几日族里雌性说的话——雾林的狐族偶尔会来换物资,手里有不少稀有的作物种子。她琢磨着,等引水渠挖好,要是能换到些适合种的种子,开辟块试验田,部落就不用怕缺粮食了。
正想着,风忽然顺着溪岸吹过来,裹着点淡淡的甜香,不是野果的酸甜,也不是蜜的浓甜,反倒像某种根茎晒干后的清甜味,顺着鼻尖慢慢漫进来。云舒愣了愣,抬头往通往雾林的小路望过去——那路隐在矮树丛后,平时很少有人走,此刻却有细碎的脚步声顺着风传过来,轻得像落叶飘在地上,还伴着枝叶轻轻摩擦的“沙沙”声。
她心里微微一动,站起身,朝着小路的方向轻轻喊了一声:“前面是谁?是来换物资的吗?”
脚步声顿了顿,紧接着,小路尽头的矮树丛被轻轻拨开,先探出来的是一截雪白的尾巴尖,带着点浅灰的纹路,像沾了晨露的棉絮,轻轻晃了晃,没半点攻击性。随后,一个穿着浅棕色兽皮的男子走了出来,身后垂着九条蓬松的尾巴,走一步就轻轻摆一下,动作灵动,没半点笨重。他手里拎着个竹篮,竹篮上盖着宽大的梧桐叶,叶边还挂着几颗晨露,一看就是刚从林子里出来,没走多久。
那人看见云舒,脚步立刻放慢,隔着五六步远就停下了,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声音放得软软的,生怕吓到她:“我是狐族的狐离,不是坏人。前几日听族人说,烈风部落正在挖引水渠、种食物,想着你们或许需要些能存的作物种子,就带了点过来,想跟你们换些兽肉或者编好的竹篮,没打扰到你们挖渠吧?”
云舒这才放下心,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打扰,你来得正好!我们正愁没合适的种子,等水引过来,就想开辟块试验田呢。”她指了指不远处的蓄水池,又指了指正在挖掘的渠沟,“你看,蓄水池刚挖好,渠也开始挖了,要是有好种子,正好能派上用场。”
狐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目光落在不远处铺在石头上的兽皮图上,眼里满是惊讶,忍不住往前挪了半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那是你画的渠线图?竟能画得这么清楚,连该垒石头的地方都标了出来!”
说着,他轻轻掀开竹篮上的梧桐叶,里面铺着一层干燥的干草,干草上放着一把把褐色的种子,颗粒饱满,还带着淡淡的甜香,正是云舒刚才闻到的味道。“这是甜根的种子,”狐离拿起一把种子,递到半空,没敢靠太近,“种下去三个月就能收,根又粉又甜,能煮着吃,也能晒成干存着,冬天没野果的时候,就能当粮食。我还带了点晒好的甜根干,可以先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他从怀里摸出个麻线缝的小布包,递了过来。云舒刚要伸手去接,就看见墨渊和黑石挪完石头回来了,墨渊看见狐离,脚步顿了顿,快步走到云舒身边,不动声色地把她往自己身后护了护,才看向狐离,语气平和,却带着几分警惕:“你就是狐族的狐离?带种子来换东西?”
狐离看了眼墨渊护着云舒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却没点破,只是把种子和布包往前递了递:“正是。种子都是我挑好的,保证能发芽,甜根干也是今年刚晒的,没坏。换的东西不急,要是你们忙,我就在旁边歇会儿,等你们挖完上午的渠,再跟你们挑;要是不忙,我也想多看看画的图,学学怎么画,以后我们部落建蓄水池,引水渠也能少走点弯路。”
墨渊先一步接过种子和布包,凑到鼻尖闻了闻,又捏了点甜根干尝了尝,确认没异样,才把布包递给云舒:“你尝尝,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咱们再换别的。”
云舒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的甜根干泛着淡淡的光泽,咬了一小口,粉粉的,甜而不腻,比野果还好吃,忍不住眼睛一亮,转头对墨渊说:“好吃!这个种出来,就不用愁没吃的了!”
墨渊见她喜欢,眼底也泛起笑意,伸手擦了擦她嘴角沾的碎渣。狐离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没再多言,偶尔看一眼挖渠的兽人,偶尔目光落在云舒手里的兽皮图上,眼里满是好奇,却没再上前打扰。
石镐凿土的声响依旧,溪风裹着甜香吹过,忽然,天上传来一声清脆的鹰唳,凌风的灰影从云端俯冲下来,爪子里竟叼着一截带着花苞的枝条,稳稳落在云舒面前,把枝条轻轻放在她脚边——花苞是浅黄的,还沾着岩缝里的晨露,看着格外鲜活。
就在这时,狐离放在竹篮旁的甜根种子,被风卷着滚出两颗,刚好落在正在挖掘的渠沟里,嵌进湿润的泥土里,像一颗小小的希望,悄悄扎了根。云舒看着那两颗种子,又看了看脚边的花苞、身边的墨渊,还有不远处的狐离与凌风,忽然明白,这烈风部落的好日子,从来不是等出来的——是石镐一凿一凿挖出来的,是种子一寸一寸扎出来的,更是这些带着暖意的人,一点一点凑起来的。
风又吹过,渠沟里的泥土轻轻晃了晃,那两颗甜根种子,像是在回应这热闹的晨光,悄悄藏进了土里,等着往后引水成功的那天,冒出第一抹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