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医院。
毛悦吊着那只没受伤的胳膊，百无聊赖地靠在病床上，感觉自己快要在这消毒水味儿里腌入味儿了。
窗外的阳光好得刺眼，可她只能窝在这四方天地里，跟个半残废似的，连翻个身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扯到伤口。
“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拿起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着台。
屏幕上不是婆媳大战就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看得她直撇嘴。
养伤的日子，真是能把人活活无聊死。
她这人天生闲不住，以前在哪儿都能混得开，这才住院几天，就跟负责这层楼的两个小护士混熟了，人家没事就爱过来跟她唠两句，顺便蹭点她让人买来的零食。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谷幕。
那家伙，溜得倒快，连个消息都不发，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在那个神经病老板手底下有没有吃亏。
正琢磨着，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毛悦抬眼一看，进来的是个身形高大、眉眼间带着股狠厉劲儿的男人。
是她现在的老大，林天翊。
“林哥？”毛悦有些意外，撑着身子想坐直些，“你怎么来了？”
林天翊没说话，先把手里提着的那个看起来就不便宜的水果篮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才看向她吊着的胳膊，声音没什么起伏：“我手下的人出事，我当然要看看。伤怎么样了？”
毛悦心里嘀咕，这位爷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林天翊是最近几年突然冒起来的地头蛇，手段狠，能打，地盘扩得飞快。
毛悦刚跟他的时候心里也发怵，但相处下来发现，林哥对手下还算不错，对她甚至比对别人更宽容点，偶尔还能开两句玩笑，她也就渐渐放下了那点戒备。
当然，前提是别触他霉头。
“劳您费心。”毛悦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自嘲，“骨头断了一根，身上多了点彩，还好。就是这单子赔大发了，钱没捞着，差点把命搭进去。”
林天翊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双腿交叠，姿态放松中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优雅，跟这间普通病房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毛悦一直觉得，林哥这人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能装了。明明是个刀口舔血的主，偏要摆出这副商业精英的派头。
“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医药费我会处理。”林天翊目光落在她脸上，话锋一转，“这次对面是个硬茬子。听阿承他们说，你堵的那个人，你认识？”
毛悦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脑子里飞快转着。谷幕的事儿，说还是不说？
说了，等于把谷幕彻底卷进来；不说，万一林哥自己查到了……
她打了个哈哈，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遗憾：“哇，我哪里认识这号大人物身边的人啊，林哥。就是那天看着……觉得她长得特别像我一个以前的朋友。”她顿了顿，语气低沉了些，带着点难过，“说起来也挺愧疚的，我那朋友……以前和我一起走单子，为了帮我挡刀，没挺过来。那天看着她长得有点像，就有点……晃神了。”
毛悦睁眼说瞎话不打草稿的本领是很到位的。
她这套说辞半真半假，表情到位，眼神里那点哀伤不似作伪。
林天翊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没看出什么破绽，便收回了目光。
“嗯，不认识也好。”他语气平淡，“这次接的是绵锦集团的单子，我找人查了，你最后送人的地方也是他们名下的产业。绵锦的老板，不是个小人物。”
他顿了顿，重新看向毛悦，眼神里带着告诫：“这次算你走运，只是断了根骨头。以后这种来路不明的大单子，少碰。”
“绵锦的老板？”毛悦皱起眉头，倒是认真了，适时地表现出好奇和后怕，“办事狠吗？”
“嗯。”林天翊给了个肯定的答案，顺手从水果篮里拿出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着，“是近几年突然崛起的，老板年纪很轻，比我们都要小。几年时间，吞并了好几家老牌集团，手段很厉害。以前的周氏，就是死在她手里的。”
他掰了一半橘子，递给毛悦，继续说道：“听说她为了拿下周氏，大学时跟周家的公子哥谈恋爱，把周氏内部搞得一团糟，最后趁机吞并。”
毛悦听得暗暗心惊。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连感情都能利用。
那谷宝岂不是有大麻烦了。
她猛地想起昨天谷幕来去匆匆的样子，脸色苍白，穿着那衣服，一看就是从什么地方偷跑出来的。
当时她还调侃谷幕是不是被神经病老板胁迫了，现在想来……该不会是真的吧？
谷幕这闷葫芦，该不会是接了哪个不长眼的单子，把人家老公还是小白脸给揍了，结果惹到正主头上，被这位绵锦的老板给盯上了吧？
毛悦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谷幕那身手她是知道的，真要动起手来，几个壮汉都近不了身。
而且她那性子，认死理，要是有人出钱让她去教训谁，她肯定二话不说就去干了，根本不会考虑对方是什么来头。
可是……不对啊。
毛悦皱起眉头。
她来这边也有一阵子了，靠着以前的本事和性格，在这片灰色地带也算混了个脸熟。
要是谷幕也在这行里混，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以谷幕那身手和性子，早就该打出名号来了。
再说了，要是谷幕真在干老本行，她毛悦第一个就把人捞到自己手底下了。这么好的苗子，可不能让别人捡了便宜。
想到这儿，毛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是最清楚谷幕的。她看着凶，其实单纯得很。谁给她一口饭吃，她就死心塌地地跟着谁，从不多想，也从不多问。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谷幕的时候，那孩子才十几岁，瘦得像根豆芽菜，却有一双狼崽子似的眼睛，又凶又倔。
她当时也不过二十出头，自己都还颠沛流离的，不知怎么就心一软，分了半个馒头给她。
从那以后，谷幕就跟在她屁股后面，她去哪，谷幕就去哪。
她接活，谷幕就给她打下手。她打架，谷幕就冲在最前面。她受伤，谷幕就守在她床边，一声不吭地给她换药。
毛悦不是没动过别的心思。
谷幕长得不差，虽然总是板着一张脸，但那双眼睛特别亮，偶尔被她逗急了，耳根子还会红。
后来谷幕说要金盆洗手，去盘个小店过日子，她虽然不舍，但还是尊重了她的选择。
毕竟这行当不是人干的，能上岸是好事。
她接过橘子，却没心思吃，追问道：“那……她要抓的那个人，是跟她有什么私人恩怨吗？”
“不清楚。”林天翊把自己那半橘子送进嘴里，“没听过这号人物，估计是私人恩怨。总之，最近风声紧，你自己也小心点。”
他吃完橘子，抽了张纸巾擦手，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绵锦这么大的产业，她一个人吞着，也不怕撑着。我们这边，有计划动一动她。”
毛悦听得嘴巴微张，差点没拿住手里的橘子。
扳倒绵锦，这胃口可不小。
“这……能行吗？”她压下心中的震惊，试探着问，“需要我做什么？”
她很清楚，林天翊跟她说这么多内幕，还亲自跑来一趟，绝不只是为了探病。
林天翊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本来以为你认识那个人，想从她那里找找突破口。现在看是没戏了，只能再等别的机会。”他沉吟了一下，又否定了另一个想法，“或者，让你去接近那个人套套近乎……不过绵锦把消息锁得太死，关于那个人的信息一点都查不到，风险太大。”
毛悦立刻装出一副爱莫能助又忠心耿耿的样子：“哎呦，那真是没办法了林哥。你放心，我毛悦要是真认识她，肯定给你盯紧了，保证把有用的消息都套出来。”
她话音刚落，林天翊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林天翊看了看来电显示，对她做了个手势，起身走到病房外接电话。
病房的隔音效果一般，毛悦竖起耳朵，能隐隐约约听到断断续续的词语。
“……什么奇怪的人？”
“……又是那边？”
“……看着点，最近很乱……”
没一会儿，电话挂断，林天翊重新走了进来，脸色似乎比刚才凝重了一丝。
“有点急事，下次再来看你。”他扫了眼毛悦吊着的胳膊，“好好养着，我明天安排人过来照顾你。”
“哎，林哥，真不用那么麻烦……”毛悦还想推辞，林天翊已经摆摆手，转身快步离开了病房。
看着关上的房门，毛悦慢慢躺了回去，心里却像开了锅的饺子，翻腾得厉害。
很大的信息量。
林天翊要动绵锦。
谷幕在绵锦老板手里。
那个老板是个心狠手辣、连感情都能利用的角色。
而谷幕，似乎对那个老板来说，非常重要……
她拿起那瓣一直没吃的橘子，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却丝毫没缓解她心头的沉重。
林天翊派人来照顾她，说是照顾，未尝没有看着点她的意思。毕竟，她刚才那番不认识的说辞，未必能完全取信于他。
她蹙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摁着遥控器。
谷宝啊，你这到底是惹了个什么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