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难摩挲着掌中那枚惨白骨牌，触感冰凉，如同抚过某种冷血生灵的鳞皮。
神魂映照之下，骨牌深处那缕与圣门之后“圣”、“逆圣”同源、却更为精纯阴毒的不祥气息，无所遁形。
更有一丝极其隐晦、却难以磨灭的……轮回大道的气息，缠绕其间，如同附骨之蛆，阴冷诡谲。
“此物……与青书所用，同出一源。”
楚无难心念电转，漠然思忖，“圣门守关傀儡，逆圣夺舍之秘，如今又有这惑乱人心的骨牌现世……皆沾染轮回气息，手法如出一辙。”
“轮回殿……”他眸光微不可察地一凝，“自入遗迹，其行踪便似泥牛入海，消匿无踪，莫非……这遗迹与他们有关？”
“可此遗迹古老，圣威苍茫，绝非近世所成。轮回殿纵有通天之能，又何以提前漫长岁月，于此地布下如此深远毒手？除非……”
思绪至此，微微一顿。
除非，轮回殿与此地遗迹之渊源，远比他原认为的更深远复杂！
甚至，这遗迹本身便是轮回殿于万古岁月前布下的后手之一？
思绪收回，楚无难掌心微合，那枚躁动不安的骨牌便如同被无形之力彻底封镇，邪气内敛，光华黯淡，随手纳入袖中乾坤。
目光抬起，如同两道实质的冰冷光束，穿透虚空，落在那瘫软如泥、面无人色的玄星眸身上。
此女与那青书，皆持有此诡异骨牌，心神莫名其妙，行为不知所谓。
在他眼中，玄星眸神魂之光黯淡紊乱，气息萎靡，心防早已在接连打击下崩碎近半，惊惧绝望如同毒藤缠绕其心。
若在平日，七情俱在，他或会稍费些手段，以言语机锋，或是以势压人，撬开其心防，令其吐露实情。
那一缕行走万古仍旧保留的、近乎本能的仁慈与耐心，或会让他选择相对“温和”的方式。
然此刻……
楚无难眸光漠然，冰封心湖不起微澜。
无需迂回，无需审问。
他想知道，那便亲自去看。
“嗡……”
不见其如何动作，周遭天地灵气却骤然凝固！
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星骸碾落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精准无比地笼罩住玄星眸及其周身所有天古玄宫之人！
“噗通！”“噗通！”“啊——！”
那些本就惊惶欲死的天古玄宫弟子与长老，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完全发出，便如同被无形巨山狠狠撞中胸膛！
修为稍弱者，当场筋骨断裂，内脏破碎，鲜血狂喷，身形如同破布袋般倒飞出去，重重砸落在数百丈外的苍白岩地之上，生死不知！
即便那几位修为较强的长老，亦是如遭重击，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气血翻腾，踉跄跪伏，眼中充满了骇然与绝望，却连运功抵抗的念头都难以生出！
首当其冲的玄星眸，更是娇躯剧颤，如同风中残烛！
她只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自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要将她每一寸骨头、每一丝血肉都碾成齑粉！
护体灵光瞬间破碎，华丽宫装被无形之力撕裂，露出其下大片雪白。
她喉头一甜，大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地面。
整个人被那股力量硬生生压得跪伏于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姿态狼狈凄惨到了极点！
楚无难缓步上前，步履从容，如同踏过无物之地。
行至玄星眸身前，俯视着那颤抖匍匐的螓首。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微张，掌心向下，对准了玄星眸的天灵盖。
指尖，有幽邃莫测的光芒流转，仿佛连通了幽冥鬼府，散发出搜魂索魄的冰冷气息。
“不……不要……求求你……”玄星眸感受到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残存的意识发出微弱的、破碎的哀鸣，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哀求。
楚无难漠然无视，手掌按下。
冰凉触感传来，随即，一股蛮横、冰冷、不容抗拒的恐怖魂力，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入了玄星眸的识海！
“啊啊啊啊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玄星眸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无法形容的巨大痛苦！
她浑身剧烈地痉挛、抽搐，眼珠向上翻起，露出大片的眼白，口水与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
搜魂！
霸道无比，毫不留情的搜魂！
直接翻阅生灵神魂记忆，其间痛苦，远超肉身酷刑千百倍！足以令意志最坚韧者崩溃！
楚无难眸光依旧空洞，对玄星眸的痛苦挣扎毫无反应。
他的三世神魂之力，已化作无数细微不可见的丝线，冰冷而高效地翻阅着玄星眸的记忆碎片。
过往岁月，如同破碎的画卷，在其神魂视角下飞速流转。
幼年于天古玄宫修行，天赋卓绝，心高气傲……
于北域扬名，被誉为一代骄女，紫眸星瞳，艳冠群芳……
无数画面碎片闪烁而过，皆被无情掠过。
神魂之力精准锁定，直指向那段近期被强行灌注、缠绕着不祥气息的“未来”记忆区域！
景象骤然清晰！
玄星眸于遗迹中艰难前行，偶入一处残破古老的祭坛，其上刻满模糊壁画，似记载着圣陨之秘……
她好奇触碰其中一枚黯淡符文……祭坛骤然亮起诡谲灰光！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而庞大的意志强行涌入其识海！
无数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画面如同决堤洪水般冲刷着她的神魂！
那是……“未来”！
画面中，她与雷万机等人联手，于一处霞光万道的秘境深处，与一道黑金身影爆发惊天冲突！
那身影……正是他！
双方激战，手段尽出，法则崩鸣，最终……她这边众人手段尽出却依旧不敌，惨败收场，颜面尽失，乃至损失惨重！
那失败的感觉如此真实，如此屈辱，如此令人恐惧！
记忆灌注完毕，祭坛光芒熄灭，仿佛从未激活。
玄星眸瘫软在地，心神被那“未来”的惨败景象彻底占据，恐惧与不甘如同毒蛇啃噬心灵……
楚无难冰冷地“看”着这段被强行植入的记忆。
三世神魂映照之下，这段“未来”看似真实，却处处透着人为斧凿的痕迹与诸多不合逻辑的悖逆之处。
许多细节模糊不清，关键之处语焉不详，更像是一种基于现有信息的、带有强烈引导性的推演预测，而非真正的未来景象。
“以轮回大道为基，干涉因果，推演假设之未来，再以秘法灌注，乱人心智，种下恐惧之种，引导其行为，最终成为实现这‘推演未来’的棋子么？好手段。”
楚无难心中漠然评判，无惊无怒。
既然见到了这所谓“未来记忆”的源头，那便顺藤摸瓜，看看这幕后黑手，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意念微动，神魂之力锁定那“未来记忆”中蕴含的那一丝微不可察、却本质极高的诡异波动——灌注此记忆的源头气息！
至高十三道——因果！
无形无质的因果之线，自玄星眸识海深处那团混乱记忆中被强行抽出，于楚无难面前缭绕。
随即，他循着这道因果之线，逆流而上，跨越无尽空间阻隔，向着遗迹最深处、那波动传来的源头，悍然“望”去！
因果视界，光怪陆离，万象扭曲。
无数线条交织，代表众生轨迹，此刻却有一条灰暗扭曲的线，格外醒目，通向一片深邃未知的黑暗。
视线不断延伸，穿透一层层遗迹壁垒，越过一片片死寂秘境。
终于，因果线的尽头，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广阔空间。
天地间弥漫着灰蒙蒙的雾气，雾气之中，有无数破碎的星辰残骸悬浮。
有干涸的星河脉络黯淡无光，更有一座座巍峨却残破的古老宫殿废墟，寂静矗立，散发着万古沧桑的死寂气息。
这里，仿佛是某个远古神战后的战场遗迹，又似一方走向终末的大世界残片。
而在空间的最中央，矗立着一座无比巨大的、仿佛以无数世界根基熔炼而成的暗色王座！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道身影！
其身形高大魁梧，远超常人，披着一件残破的墨色甲胄，甲胄上布满了刀剑劈砍、法则侵蚀的痕迹，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磅礴威压。
面容模糊不清，被一层流动的灰雾笼罩，唯有一双眸子，如同两颗寂灭的星辰，深邃、古老、漠然，开阖之间，似有无数世界生灭的景象流转。
其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浩瀚如星海，深不可测！
远远超越了寻常法道境圣人，达到了一种更为玄奥、更为恐怖的层次！
其圣道法则完美无瑕，凝练如实质，仿佛完成了某种极致的涅盘与升华，却又未彻底踏入下一个大境界。
正是介于法道境与噬道境之间，将圣道修为锤炼到极致，完成多次圣道涅盘后方可成就的——圣人王！
世间修行，道途艰难。
法道境，凝练法则，化身天地，已是亿万中无一。
然，法道境至噬道境，其间天堑鸿沟，甚至远比踏极至法道更为辽阔深邃！
古往今来，多少惊才绝艳之辈，终其一生，困于法道境，不得超脱，最终化道而去，此为常态。
能自法道境攀升，最终踏入噬道境，成就大圣之尊者，更是凤毛麟角！
每一位大圣，皆是霸主巨头，可开辟不朽道统，纵横诸天。
然，在此之间，尚有一步，更为艰难，更为罕见！
便是这圣人王之境！
需将自身圣道法则千锤百炼，经历不知多少次涅盘重生，使得圣躯、圣魂、圣则皆达到法道境之极致……
或者说超越法道境之极致！
此境，非大毅力、大机缘、大天赋者不可企及！
九成九的法道境圣人，终生无望窥得此境门槛！
而一旦成就圣人王，其实力已发生质变，远非寻常法道圣人可比。
其圣力无穷，法则近乎不灭，可徒手撕裂无尽星河，一念生灭一方小世界！
哪怕是如六耳近玄这般神族圣人，可称同境无敌，却也难以逆伐圣人王！
甚至，有些多次涅盘的圣人王，可凭借其完美无瑕的圣道根基与涅盘之力，逆伐一些初入噬道境、根基未稳的普通大圣！
而若一位圣人王最终成功踏入噬道境，其底蕴之雄厚，潜力之巨大，于大圣境中亦堪称佼佼者，拥有问鼎更高境界的无上潜力！
此刻，楚无难因果视角所见，王座上的那道身影，正是一位气息渊深如海、完成了至少三次圣道涅盘的——圣人王！
而更让楚无难眸光微凝的是——
这位圣人王的周身，浓郁精纯的轮回大道气息如同实质般流转，化作一道道灰暗的秩序锁链，缠绕其躯。
其双手正在虚空中缓缓划动，每一次划动，便引动周遭轮回法则共鸣，凝聚出一枚枚蕴含着某种“景象”的光团。
那些光团之中，光影闪烁，赫然正是类似玄星眸所获得的“未来记忆”片段！
而后，他屈指轻弹，那些光团便循着某种玄妙的因果轨迹，悄无声息地遁入虚空，不知飞向何方，显然是去寻找下一个“幸运儿”进行灌注。
“以轮回篡改认知，布设棋子……。”楚无难心中冷意更盛。
他凝聚心神，仔细感知这位圣人王的气息。
其核心道韵，确是轮回大道无疑，且诡谲狠辣，与轮回殿传承同源同根。
但……在这轮回气息之下，楚无难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丝……更为隐晦、更为古老、更为诡异强大的气息！
那气息……仿佛不属于这个纪元，带着一种蛮荒、死寂、却又强大无比的韵味，与这遗迹本身的苍茫气息隐隐相合，却又有所不同。
似乎……还有？！
就在楚无难欲要更进一步探查那丝诡异气息根源之时——
王座之上，那道身影划动的手掌猛然一顿！
那双寂灭星辰般的眸子，骤然亮起！
穿透层层灰雾，仿佛瞬间跨越了无尽空间与因果的阻隔，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楚无难窥探而来的这一缕神魂意念！
“嗯？窃视者？”
一个冰冷、漠然、带着一丝诧异与不悦的宏大声音，仿佛自万古前传来，直接响彻在因果线的彼端，震荡着楚无难的神魂。
被发现了！
楚无难眸光一冷，并无丝毫意外与慌乱。
既是圣人王，又在对方地盘上，能察觉到他这跨越因果的窥探，不值一惊。
既然被发现，那便……
那圣人王已然起身，笼罩周身的灰雾剧烈翻涌，显露出其下模糊却威严的面部轮廓。
他显然对有人能窥破其布局、并溯及源头感到惊怒。
毫不犹豫，抬起一只覆盖着墨色甲胄、铭刻着无数轮回符文的大手，五指张开，对着楚无难神魂意念所在的因果轨迹，隔空狠狠一握！
“轮回劫定，断因灭果！”
轰隆！
因果视界中，仿佛整个时空长河都为之震荡！
一只无比巨大的、由轮回法则凝聚而成的灰暗手掌，破碎虚空，沿着因果线逆溯而来！
所过之处，万千因果线纷纷崩断、湮灭！
携带着抹杀一切窥探、终结一切痕迹的恐怖意志，要将楚无难这一缕神魂意念连同其本体与玄星眸之间的因果，彻底掐灭、碾碎！
“哼。”
楚无难立于荒原的真身，发出一声冰冷的轻哼。
面对沿因果线轰杀而来的圣人王一击，他竟不闪不避！
心念一动，那一缕附着于因果线上的神魂意念骤然光华大放，三世神魂本源之力轰然爆发！
并非防御，而是……以攻对攻！
同样循着因果轨迹，一击点出！
因果之间，璀璨圣光与幽暗魔气交织流转，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贯穿了过去现在未来的惊世剑光！
剑光之中，更有一股凌驾于万法之上、审判众生轮回的无上意志降临！
至高十三道——轮回！
“嗡——！！！”
一道仿佛自万古轮回尽头传来的剑鸣，响彻因果！
剑光逆流而上，精准无比地点中了那碾压而来的轮回劫力！
“轰！！！！！”
一场无声却足以让寻常圣人神魂崩灭的恐怖碰撞，在玄奥的因果层面轰然爆发！
轮回与轮回疯狂绞杀、湮灭！
无数符文生灭，亿万剑意崩散！
碰撞的核心，因果紊乱，时光碎片飞舞，仿佛有无数个未来的可能性在生灭！
那圣人王身影微微一震，笼罩面部的灰雾剧烈波动，发出一声闷哼，显然未料到对方的反击如此凌厉精准，竟蕴含如此高深的轮回真意，甚至隐隐克制他的法门！
而楚无难附着的这一缕神魂意念，亦在碰撞中剧烈摇曳，光芒黯淡了几分。
终究是相隔无尽空间，以一丝神魂意念硬撼圣人王含怒一击，略显吃亏。
但，也仅此而已！
碰撞的余波并未消散，而是沿着因果线，向着两端疯狂冲击反噬而去！
“轰——！！！”
楚无难身前，被搜魂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玄星眸，其识海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毁灭星辰！
那本就脆弱不堪的神魂，在这沿因果溯源而来的恐怖冲击下，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便轰然爆碎！
紧接着是其肉身，寸寸瓦解，化为最细微的粒子，湮灭于无形！
可怕的余波不止于此，继续向外席卷！
周围那些重伤倒地的天古玄宫弟子、长老，但凡与此因果有一丝牵连者，皆被这股无形的毁灭波动扫中！
“噗！”“噗！”“啊！”
肉身崩解，神魂俱灭！
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去，瞬间化为乌有！
而因果线的另一端，那片古老的废墟空间中。
端坐于王座上的圣人王身影亦是剧烈一晃，身下的王座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竟裂开数道细微的缝隙！
周遭悬浮的星辰残骸无声湮灭数颗，虚空之中涟漪阵阵，显然也承受了不小的冲击力。
“混账！！！”圣人王稳住身形，仰天怒吼，声音冰冷彻骨，充满了杀意与惊疑！
楚无难收回那一缕受损的神魂意念，面色依旧淡漠，仿佛刚才隔空交锋的并非是他。
对于玄星眸及那些蝼蚁的湮灭，他眼神未有丝毫波动。
但那余波风暴去势不减，眼看就要波及更远处！
“锵——！”
青铜古剑瞬间出鞘，落入掌心！
剑身之上，那些暗绿锈迹仿佛活了过来，发出饥饿的嗡鸣！
他周身气息轰然爆发，踏极境十极的修为毫无保留，气血如龙冲霄，圣魔道体熠熠生辉！
“轮回剑锁，化域！”
剑光并非多么璀璨夺目，却蕴含着至高无上的轮回道则！
剑锋过处，一条条无形无质、却连接着众生、连接着过去未来、连接着那尊圣人王的因果之线，被强行斩断、剥离、湮灭！
更有一道无形的轮回剑意，化作坚不可摧的屏障，将他自身与那片废墟空间之间的因果联系，暂时彻底隔绝开来！
然而，那交锋的核心余波，依旧震得整个世界剧烈摇晃，万物失色，远方的苍白山峦成片崩塌，大地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
偌大遗迹，再一次……
天地摇曳，万法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