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墟之力,的确莫测,直侵神魂本源。
楚无难屹立于自身记忆长河之上,眸光淡漠,俯瞰着那蔓延开来的光华。
吞噬一人记忆,若对象是凡夫俗子,自是轻而易举。
但,若记忆的主人意志长恒,似楚无难,其心志之强,纵是禁忌遗物亦难撼动。
所以,需要一些下作的手段与技巧。
而幕后黑手显然深谙此道。
先前以圣魔浩土之圆满、孤身一人之寂寥,欲诱楚无难心境生隙,却始终未能动摇。
无奈之下,只得行此诛心之局,以云苏陨落,硬生生在其无瑕道心上,凿开一丝微不可察的裂隙。
此刻,梦墟便循着这裂隙,长驱直入。
梦墟之力,化影万千!
如同无数贪婪的触须,又似亿万拥有生命的微尘,疯狂涌入记忆长河的不同节点。
它们散发着梦幻波动,试图扭曲、覆盖、乃至彻底吞噬这些记忆。
欲将楚无难的过去化为乌有,将他的存在根基彻底瓦解。
此刻,梦墟的吞噬进程,竟异乎寻常的顺利。
楚无难的意志,仿佛真的因那诛心之局而陷入了某种停滞。
那梦幻触须,肆意地在他的万古时空中蔓延、蚕食。
只是,他的记忆实在太过浩瀚。
即便毫无抵抗,梦墟全力施为,所吞噬的,也不过是恒河中的一粒沙,沧海中的一滴水。
吞着,吞着……
梦墟的无数化身,如同散入星海的微尘,掠过一幕幕或辉煌、或平淡、或血腥、或温馨的片段。
最终,其中一缕最为核心的梦墟意识,闯入了一段尤为宁静、甚至带着几分闲适的时空节点。
……
这里,天空澄澈如洗,阳光和煦。
一棵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桃花树矗立在天地之间,花开似锦,绚烂如云霞。
桃花纷飞如雨,落英缤纷,香气馥郁。
桃花树下,一口熟悉的红棺静静横陈,棺盖之上,一道黑金身影随意而坐,姿态慵懒。
而在一旁,一名女子正坐在画架前,执笔作画。
她身着一袭淡雅长裙,身姿曼妙,青丝如瀑,眉眼间蕴藏着温婉与智慧。
此刻,她正凝神于画作,唇角含着一抹浅笑。
画上,正是那棵桃花树,以及树下棺椁与那黑金身影的轮廓,意趣盎然。
“……故而,月儿,”
棺椁上,楚无难指尖轻捻一片花瓣,目光悠远,温和开口,“所谓禁忌,大抵可分三类:物,器,兵。”
女子手中画笔未停,唇角含笑,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他继续道:“其特性,总而言之便是:死物,活器,凶兵……三者,皆非善与,但凡触之,尽有代价。”
女子笔下不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侧首望向棺上身影,声音清脆:“阿难,那你身边那把剑……该当何类?凶兵么?”
楚无难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是,但也不是,它……”
话音未落,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目光骤然转向某个方向!
与此同时,那作画的女子,也似有所感,停下了画笔,循着楚无难的视线望去。
她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即仿佛穿透了虚幻,看到了那正在悄然吞噬记忆的梦墟本质。
这一刻,记忆中的两人,仿佛瞬间活了过来,拥有了超越记忆本身的灵性!
“咦?这是……哪来的小虫子?竟敢窥探阿难的记忆?”
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讶异,却并无惧意,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而记忆中的楚无难,则仿佛瞬间通晓了一切。
一声轻叹,仿佛自万古岁月尽头传来,带着无尽的沧桑与一丝惋惜,在这桃树下悠然回荡:
“云苏……唉……”
叹息声落,他目光垂下,终于看向了那缕试图隐匿的梦墟化身。
“在记忆中与我为敌,还是如此弱小的禁物……”
“罢了。”
他摇摇头,语气平淡得令人心悸,
“禁物梦墟,不必存在了。”
话音落定——
“咔嚓!”
犹如那长河岁月中的一声终极碎响!
桃花树下,那梦墟化身连一丝哀鸣都未能发出,便瞬间湮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几乎同时,楚无难神魂本源深处,那浩瀚记忆长河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正在疯狂吞噬记忆的梦墟化身,无论其吞噬了多少,无论其隐藏得多深,皆在这一句话下——
断绝根源,尽数崩灭!
所有的入侵,所有的吞噬,所有的诡计,彻底荡清!
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
轮回殿中。
正与圣人王并肩而立、远远观望、等待最终结果的萧洛,脸上那漠然的表情骤然凝固!
“噗——!”
他身形剧颤,如遭重击,猛地张口喷出一大股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漆黑血液,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
仿佛他自身存在的某一部分,被硬生生剜去!
而在他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原本流光溢彩、内部有梦境生灭的梦墟珠……
此刻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自楚无难眉心强行倒飞而出。
“啪嗒”一声,掉落在他与圣人王面前的虚空之中。
珠子表面,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自顶端蔓延至底部!
其内流转的梦幻光华急速黯淡、消散,仿佛其中蕴藏的无尽梦境世界正在层层崩塌、归墟。
“不……不可能!”圣人王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梦墟……梦墟怎么……”
他的话未能说完。
“嗤……”
一声轻响,如同余烬最后的熄灭。
在两人窒息的目光注视下,这件蕴含着梦幻伟力的禁物——
轰然崩碎,湮灭!
禁忌遗物,梦墟,就此……不存于世!
……
遥远的诸天万界,一处不可知的隐秘之地。
一位白发如雪、黑眸如渊的狐人男子,正盘膝而坐,周身气息与某种诡谲本源相连。
忽然,他身躯剧震,如遭雷击!
“噗——!”
一大口蕴含着本源的精血狂喷而出,其中甚至夹杂着大道法则碎片!
一股源自灵魂联系被强行斩断、并遭受恐怖反噬的极致痛苦。
他发出一声凄厉到扭曲、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恐惧的嘶吼:
“不——!!!”
声音穿透虚空,却无法改变那已然注定的结局。
……
桃花树下,记忆中的画面渐渐淡去。
虚空中,楚无难周身那璀璨的天道仙光缓缓内敛。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眸底深处,是一片亘古的冰寒与一丝……焚灭万界的怒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