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说着,目光缓缓扫过殿内的文武百官、王公贵族,最后竟落在了崔士良身上。
“朕记得崔爱卿家的五郎,早年便有才子的名声,文采卓然、性情温润,瞧着便是芝兰玉树般的君子。这般人物,倒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瞬间炸得殿内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谁?
陛下说的是谁?
崔士良的五子?
什么意思?
陛下这是要将长公主,同崔士良的儿子赐婚?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在李元昭与崔士良之间来回打转,心脏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苏清辞已经被连番的冲击弄得脑袋嗡嗡作响了。
这皇帝是要死了,回光返照脑子不清醒吗?
这连番的话,简直是跟发疯了一样。
朝中谁不知道,长公主与崔家早已势同水火,你死我活。
他竟然要让长公主和崔家结亲,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不仅苏清辞觉得陛下疯了,连崔士良和崔云漪也觉得他疯了。
崔士良更是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跪地。
“陛下,臣之五子,不过是个无官无职的白身,平日里只知修道炼丹,何德何能配得上长公主?长公主乃天潢贵胄、金枝玉叶,臣之子实在……实在配不上啊!”
他这话说的其实还是有些自谦了。
有一说一,这崔五郎算是崔士良那么多个儿子中,唯一“正常”的一个,甚至可以说非常出众。
年轻时文采斐然,凭借一手画技名动京城,与裴怀瑾并称“双璧”,容貌更是俊朗出尘。
可偏偏对功名利禄毫无兴趣,反倒效仿其叔父一心“出家”。
他二叔当初因为与珩阳长公主的婚姻不顺,出家当了和尚。
而他则跑去终南山当了道士,平日里要么潜心修道,要么云游四方,连崔府都难得回一次。
以至于二皇子出家的消息刚传回来的时候,京中不少人都暗中议论,这崔家血脉里是不是都有些什么“出家的宿命”。
李元舒在一片热闹中,静静的看着笑话。
她甚至还想到一件有意思的事儿,她们崔家的男人到底是有什么魔力?
刘丽娘嫁给了崔大郎。
而苏清辞当初也与崔九郎议过亲。
而如今,父皇居然想让李元昭与崔五郎成亲。
可以说,这天下唯一进入了朝堂的的三个女人,都被计划着许配给崔家。
绝了!
看来崔家这看似名存实亡的“第一世家”名头,还是在的啊。
殿内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连藩属国的使臣都看出了不对劲,交头接耳地询问身旁的官员。
苏敬之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心里也满是疑惑。
他与李烨君臣多年,深知这位帝王向来谋定而后动,绝不会做出这般违背常理的决定。
如今他竟妄想将势同水火的长公主与崔家绑在一起,这实在太过荒唐。
难道是想用一场婚事,强行化解崔家与长公主的矛盾?
可这矛盾早已深入骨髓,岂是一场婚事能抹平的?
可他猜的没错,李烨正是这么打算的。
李元昭的婚事,他并非临时起意,而是在心中盘算了整整数年。
那些适龄的世家子弟、手握权柄的年轻朝臣,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太清楚,以李元昭的能力与威望,若与有权势的世家成亲,只会让她的势力如虎添翼。
他要找的,从来不是能为李元昭“锦上添花”的夫婿,而是一个对她、对朝堂都无甚助益,甚至能够平衡她势力的人。
最早,他属意的是徐郡公家的世子。
徐家是开国勋贵,家世清白,说出去不算辱没长公主身份。
可徐家传到这一代,早已没了实权,只剩一个空爵位。
徐世子本人也只是个纨绔子弟,不堪大用。
这样的人做驸马,本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可没承想,今年秋猎时,徐世子竟意外同崔九郎一起死于吐蕃刺客之手,这桩婚事便不了了之。
后来,他又看中了新科探花杜悰。
杜悰出身寒门,无依无靠,却生得俊朗,文采更是冠绝京华,殿试时连他都赞过一句“有栋梁之姿”。
更重要的是,寒门出身意味着他在朝中没有根基,绝不会成为李元昭的助力。
他本已暗中安排,可没等旨意下达,杜悰便意外伤了腿,落下了终身残疾。
残疾之人又岂能再配自己的女儿?
所以这个人他也就放弃了。
从那以后,他左挑右选,都没找到合适的。
直到半个月前,他躺在病榻上,忽然想起了崔家。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没有比崔家子弟更适合做李元昭夫婿的人了。
他知道,崔士良绝不会真心接纳李元昭这个“儿媳”,李元昭也绝不会对崔家放下杀心。
但只要有“姻亲”这层名头在,便能强行将双方绑在一艘船上。
他要的从不是真正化解矛盾,而是暂时冻结矛盾,为李元佑争取时间。
在他的计划里,等他走后,会留下遗诏,让李元佑继位,李元昭作为长公主,继续监国辅政。
可如今这个局面,只要他一死,崔家与李元昭定会立刻撕破脸,轻则引发朝堂动荡,重则可能导致内乱,甚至让外敌有机可乘。
但有了“姻亲”这层关系在,崔士良即便想对李元昭动手,也得顾及自己儿子;李元昭即便想清算崔家,也得考虑夫家。
这时的崔家和李元昭便会相互制衡,不敢轻易撕破脸。
而李元佑作为帝王,便能在这平衡中,借崔家的势力牵制李元昭,也可以借李元昭的威望压制崔家,彻底掌控朝局。
李烨看向慌乱的崔士良,又看向平静的李元昭,问道,“元昭,你觉得这桩婚事如何?”
李元昭看了面如土色的崔士良一眼,似笑非笑道,“父皇,儿臣一直以来都说,婚姻大事,全凭父皇决断,儿臣绝无异议。既然父皇觉得崔五郎是良配,那儿臣……自当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