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是岸。
以及一个，高高竖起的中指。
了空禅师呆呆地看着手中这张薄薄的信纸，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
他虽然看不懂那个古怪的符号，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
但他却能清晰地，从那简单的笔画之中，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深入骨髓的……鄙视与不屑。
就仿佛，写下这封信的人，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回头是岸”四个字上时，他的瞳孔，更是猛地一缩！
这四个字，看似是用最普通的笔墨写成，平平无奇。
但仔细看去，却会发现，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其笔锋流转之间，带着一股宁静、祥和、却又浩瀚如海的无上禅意！
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他那颗因为愤怒与惊骇而躁动不安的心，瞬间平复了下来。
甚至，让他那停滞了数十年之久的禅宗修为，都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这是……
这是何等恐怖的佛法修为？！
能写下这四个字的人，其境界之高，绝对远在他之上！
甚至，可能已经达到了传说中，那“言出法随，字含禅机”的……罗汉之境！
而普天之下，能有如此修为，又会给他们少林寺飞鸽传书的人，除了那位，已经数十年未曾踏出藏经阁半步的……
“扫……扫地神僧？！”
了空禅师失声惊呼，声音都在颤抖。
他身旁的了尽、智慧、嘉祥三位圣僧，闻言也是脸色大变，连忙凑上前来。
当他们看到信纸上的那四个字时，无不露出了与了空禅师如出一辙的，骇然与敬畏之色！
“真的是师叔祖的笔迹！”
“这股禅意……错不了！绝对是师叔祖他老人家！”
“师叔祖他……他竟然……亲自为这个妖僧……不，为这位辩机法师，出头了？！”
四位圣僧，彻底懵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那位被誉为少林寺近百年来，佛法第一人，早已不问世事，一心只在藏经阁扫地的师叔祖，为何会突然插手此事？
而且，看这信的内容……
“回头是岸”。
这分明，不是在劝辩机。
而是在……劝他们！
劝他们，不要再执迷不悟，与这位“辩机法师”为敌！
再结合那个充满了“鄙视”意味的古怪符号……
其言下之意，已经不言而喻了。
——你们四个傻逼，赶紧给我滚蛋，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噗！”
想通了这一点，脾气最是火爆的了空禅师，再也压制不住，一口老血，狂喷而出！
羞愤！
无与伦比的羞愤！
被辩机当众打脸也就罢了。
现在，竟然连自家最德高望重的师叔祖，都亲自写信来，骂他们是傻逼！
这……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难受！
“阿弥陀佛……”
了空禅师惨笑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把脸，丢到姥姥家了。
他缓缓地，将那封信，恭恭敬敬地，递还给了辩机。
然后，对着辩机，深深地，弯下了腰。
“老衲……有眼不识真佛。”
“今日，多有得罪，还望……法师海涵。”
说罢，他不再多言，甚至不敢再看辩机一眼，只是默默地，捡起地上那根已经断成两截的禅杖，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向着人群之外，落寞地走去。
那背影，萧瑟，而又凄凉。
“了空师兄……”
了尽、智慧、嘉祥三位圣僧，看着他那落寞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都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这位少林圣僧的“不败金身”，算是彻底破了。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尽的苦涩与骇然。
他们对着辩机，同样是双手合十，深深一拜。
“我等，告辞。”
说罢，便也紧随了空禅师之后，灰溜溜地，离开了。
而从始至终，都作为“主心骨”的师妃暄，看着那四位被她请来“镇场子”的佛门前辈，就这么被一封信，一句话，一个符号，给吓得落荒而逃。
她那颗本就破碎不堪的道心，此刻，更是被碾得连渣都不剩了。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从始至终，都云淡风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年轻僧人，眼中，只剩下了无尽的……迷茫。
我是谁？
我在哪？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
一场由慈航静斋主导，四大圣僧联手，声势浩大的“问罪大会”，就这么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堪称“虎头蛇尾”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弘福寺山门前，那数万名本以为能看到一场惊天大战的吃瓜群众，此刻，也都是面面相觑，一脸的懵逼。
这就……完了？
四大圣僧，就这么……走了？
那个妖僧，从头到尾，连手都没动一下，只是凭着一张嘴，和一封信，就把这四位佛门泰斗，给说得……吐血而逃了？！
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但很快，这股“离谱”的感觉，便被一种更加狂热的，名为“崇拜”的情绪所取代！
“神僧！这才是真正的神僧啊！”
“舌战群儒……不，是舌战群僧！以一己之力，辩得四大圣僧哑口无言，仓皇而逃！这是何等的辩才？何等的佛法？”
“你们懂什么！那不是辩才！那是神通！是‘言出法随’的无上神通！你们没看到吗？那四位圣僧，只是听了法师几句话，就被震得连连后退，口吐鲜血！这分明，是被法师的‘佛音’，给伤了道基啊！”
“太强了！实在是太强了！护国法师，法力无边！”
人群之中，爆发出了一阵比之前，更加狂热，更加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与呐喊！
无数的百姓，再次跪倒在地，对着那个站在山门之前的白衣僧人，疯狂地磕头，顶礼膜拜！
他们看向辩机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看待一个“得道高僧”了。
那是在看一尊，活生生的，行走于人间的……佛！
辩机听着耳边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看着眼前那一张张狂热而崇拜的脸，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淡然模样。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活佛”的名声，算是彻底在长安城，打响了。
他缓缓转过身，不再理会外面那些狂热的信徒，以及那个还处于石化状态，怀疑人生的师妃暄。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走到那张被他写下了“黑名单”的书案前，提起笔，在“慈航静斋”那四个字的后面，轻轻地，画上了一个叉。
这个对手，已经废了。
至少，在她们想明白，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个“不讲道理”的挂逼之前，是绝对不敢再来招惹自己了。
那么，下一个目标……
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太子李承乾”的名字之上。
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如同在看一个死人般的……寒芒。
“既然，你们都想让这长安城，乱起来。”
“那贫僧，便如你们所愿。”
“就从你这个，急着想坐上龙椅的……太子殿下，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