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宋姜所在的帐篷内，耶律柔正低头给宋姜包扎后背的伤口，指尖触到他紧绷的肌肉时，忽然想起野猪林里他挡在马车前的背影——那时箭雨如蝗，他的朴刀劈开了三支毒箭，却让一片碎箭擦过脸颊，血珠滴在雪地上，像绽开的红梅。
“疼吗？”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声吞没。
宋姜正望着对面的山缝，担心武松和燕青等人的安全，闻言愣了一下：“还好。”他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发抖，不是怕，是在用力忍着什么。方才在野狼谷，她为了引开追兵，竟举着火把往反方向跑，裙摆被树枝勾破了好大一块，却咬着牙没哼一声。
草药敷上伤口时，传来一阵清凉的刺痛。宋姜忽然道：“你不该那么冒险。”
“你也不该替我挡石头。”耶律柔的声音带着点倔强，布条在他腰间系了个紧实的结，“在汴京时，我以为你只是个会做菜的掌柜，没想到……”
“没想到是草寇出身？”宋姜笑了，后背的牵扯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耶律柔却没笑，她看着他汗湿的脖颈，忽然道：“我阿爸说，乱世里的英雄，从不在朝堂上。他若活着，定会佩服你。”
一阵风吹进帐内，油灯灭了，帐篷里陷入一片漆黑。两人都没说话，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外面风雪拍打帐篷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宋姜摸到身边的水囊，递过去：“喝点水。”
水囊递到半空，手指不小心碰到一起，两人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黑暗里，耶律柔的脸颊发烫，她想起昨夜在猎户小屋，他把唯一的毛毯让给她，自己靠着篝火打坐，晨光爬上他侧脸时，竟比汴京的宫灯还要温和。
“宋姜，”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试探，“等送我到上京，你……”
话没说完，就被外面的马蹄声打断。宋姜立刻按住腰间的朴刀：“你别动，我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他刚探出头，就见耶律洪的骑兵回来。耶律柔跟着钻出帐篷，看清耶律洪身后的来人，燕青正牵着马走在最前面，武松扛着杆长枪，身后跟着二十多个弟兄，个个身上带着雪，却精神头十足。
“公明哥哥！”燕青老远就喊起来，脸上冻得通红，“可算找着你了！”
武松几步冲过来，大手一把拍在宋姜肩上，又赶紧收回：“俺听耶律将军说哥哥受伤了，要紧不？”
宋姜笑着摇头：“皮外伤，死不了。你们怎么跟耶律洪遇上的？”
“说来巧了。”燕青道，“我们从山缝出来，正撞见耶律将军的人在搜捕金狗细作，亮了身份就被接来了。”他转向耶律柔，拱手行礼，“公主安好！”
耶律柔刚松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你们没遇着金国的游骑？”
“遇着了！”武松咧着嘴笑，“不过被俺们收拾了！那群金狗想偷袭，被燕青的弩箭射得屁滚尿流，还缴获了两匹好马！”
耶律洪在旁补充：“是我派去接应的人报信说山缝那边有动静，正好遇上燕青兄弟，就一起清了游骑。公主，宋头领，咱们先进营吧，弟兄们都冻坏了。”
回营的路上，燕青悄悄凑到宋姜身边：“哥哥，耶律达将军中毒的事，耶律洪跟俺说了。俺觉得这事蹊跷，哪有那么巧，刚打完仗就遇袭？”
“我也怀疑。”宋姜压低声音，“耶律洪说他帐里丢了块狼纹令牌，能调动亲兵。说不定就是内鬼用令牌引的路。”
“那粮仓地图……”
“我收好了。”宋姜拍了拍怀里，“上京那边怕是也有细作，得让耶律柔小心。”
两人正说着，就见耶律柔勒等着他们跟上来：“宋掌柜，前面不远有处温泉，咱们去那歇歇脚吧。弟兄们都受了冻，泡泡温泉能缓过来。”
武松一听有温泉，眼睛都亮了：“真的？那可太好了！俺这脚都冻麻了！”
这处温泉藏在山坳里，热气腾腾的泉水冒着白汽，周围的积雪都化了大半。弟兄们脱了盔甲跳进泉里，舒服得直哼哼。宋姜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刚要解衣，却被耶律柔叫住。
“我给你换换药。”她提着药箱走过来，里面是新碾的草药，“温泉边暖和，药性好。”
宋姜依言坐下，后背的布条解开时，伤口在水汽里泛着红。耶律柔的指尖沾了泉水，轻轻敷上草药，动作比在山缝里时轻柔了许多。“还疼吗？”她又问了一遍，声音比泉水还软。
“不疼。”宋姜望着远处的雪山，忽然道，“等送你到上京，我得去宋金交界的边境看看，我怕出什么岔子！”
耶律柔的动作顿了顿，草药的汁液滴在他背上，带来一点微痒。“你……还会来辽国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
宋姜转过头，正撞见她眼里的光，像温泉里的泡泡，亮晶晶的，却又易碎。“说不准。”他笑了笑，“若真来了，就去上京找你，尝尝辽国的奶茶。”
“我教你煮。”耶律柔立刻接话，眼里的光更亮了，“用羊奶煮，放些盐，比你们的茶还好喝。”
远处传来武松的吆喝声，他正和几个辽兵比赛扎猛子，溅起的水花老远都能看见。燕青靠在岩石上，手里拿着支笛子，却没吹，只是望着雪山出神。
宋姜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忽然觉得这一路的凶险都值了。他想起汴京的仙味居，想起桃花峪的桃树，想起眼前的温泉和身边的人，心里像被温泉泡过似的，暖烘烘的。
“换好了。”耶律柔系好布条，转身要走，却被宋姜拉住。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过去——是枚用桃木刻的小狼，刻得不算精致，狼耳朵还歪了点。“给你的。”他有些不自然，“路上捡的桃木，说是能辟邪。”
耶律柔接过木狼，指尖抚过歪歪扭扭的耳朵，忽然笑出声：“刻得真丑。”却紧紧攥在手里，藏进了袖中。
温泉的水汽越来越浓，把远处的雪山罩得朦朦胧胧。宋姜望着耶律柔的背影消失在雾气里，忽然觉得这枚木狼刻得太急了——早知道，该把狼尾巴刻得再翘一点，像她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
燕青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哥哥，想啥呢？脸都红了，是温泉水烫的？”
宋姜假装活动了一下肩膀，含糊道：“没什么。想想上京的路怎么走。”
燕青促狭地笑了：“俺看耶律公主对你……”
“别瞎说。”宋姜瞪了他一眼，却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而此时的上京，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正带着几个人盯着城门口。他们手里拿着宋姜与耶律柔的画像，嘴角挂着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