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唉……” 他未语先叹,浑浊的老眼望向虚空,陷入了那段他不愿回忆的过往。
“那一年,您刚刚出生,玉雪可爱,老爷视若珍宝。然而,天意弄人……经过检测,您……您竟是……废灵根。”
“废灵根!”
秦傲浑身一僵。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
管事继续道,语气充满了当时的无奈与沉重:
“老爷他……他就您这么一个儿子,是秦家未来的希望,岂能是……废灵根?这个消息对老爷的打击,太大了。他当时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三夜,出来时,鬓角都白了几分。”
“您逐渐长大,因为无法感应灵气,无法像其他孩子一样修炼,您变得……很沉默,很自闭。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看着其他孩子练功,眼神里全是羡慕和……自卑。您从小就不爱说话,老爷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日夜煎熬着他。”
“老爷他……他不甘心啊!”
管事的语气激动起来,“他动用了秦家所有的力量,多方打听,寻找能改变灵根、逆天改命的法子。终于……终于让他打听到,曾经雄踞南疆一方的冷家,祖上传下来一门极其隐秘、也极为歹毒的禁忌秘法——‘夺灵转基大法’!据说,可以强行剥夺他人的先天灵根,转嫁到自己指定的人身上!”
“可是……可是那冷家,虽已势微,却也是传承古老的家族,岂会轻易交出这等镇族秘法?更何况,此法有伤天和,他们自己也早已封存不用。”
管事的脸上露出了痛苦与挣扎,“那时,您已经七岁了,看着您日益消沉,看着您因为无法修炼而被族中其他孩童暗中嘲笑,老爷他……他终于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他亲自带着秦家的暗卫,趁夜突袭了冷家!那一夜……火光冲天,惨叫不绝……冷家上下三百余口,除了那位身具天灵根的嫡系天才少年被强行带走外,其余人……无论男女老少……尽数……死于非命!”
“什么?” 秦傲脸色大变,松开了抓在管家肩膀上的手,踉跄后退了两步,脸色惨白一片!
灭门?
为了夺取秘法和灵根,父亲竟然……竟然屠戮了冷家满门三百多人?!
管事闭上眼,仿佛也不愿回想那修罗地狱般的场景,声音哽咽:
老爷……他成功得到了那门秘法,也……也亲手为您剥离了那位冷家少年的天灵根……从那以后,您就成了人人羡慕的天灵根天才,一路高歌猛进,被稷下学宫看中……
但是!少爷啊! 管事睁开眼,老泪纵横。
您要知道,我们秦家,是南疆的执牛耳者,是维持南疆秩序的擎天玉柱啊!秦家祖训,严禁恃强凌弱,更不允许出现灭族这等惨绝人寰之事!老爷他……他身为秦家家主,却亲自犯下了这等滔天罪孽!这件事,成了他心中最大的魔障,日夜啃噬着他的道心!
他表面上还是那个威严的秦家家主,可内心早已被愧疚和罪恶感折磨得千疮百孔。为了压制这日益壮大的心魔,老爷修炼出了岔子,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您今天看到的这个样子……
管事的话将秦傲过去的人生信仰,彻底搅得粉碎!
他那引以为傲的天赋,他那顺风顺水的修真之路,他那秦家少主的光环……原来,统统都建立在冷家三百多条无辜亡魂的尸山血海之上!建立在父亲日夜承受心魔煎熬的痛苦之上!
他不是什么天之骄子,他只是一个……窃贼!
一个踩着无数尸骨爬上来的,可悲的窃贼!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秦傲失神地喃喃自语,身体摇摇欲坠,世界在他眼前天旋地转。
他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般,跌跌撞撞地再次走向那间让他恐惧的修炼室。
当他再次来到修炼室门口时,之前弥漫出来的阴冷邪异之气似乎也收敛了许多。
他犹豫着,颤抖着手,再次推开了石门。
这一次,室内的景象与之前截然不同。
虽然空气中依旧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寒,但那些翻滚蠕动的黑气已消失不见。
他的父亲,秦政,正背对着他,负手立于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的景致。
听到开门声,秦政缓缓转过身来。
此时的秦政,面色虽然依旧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回头见到是秦傲时,秦政带着宽慰的温和笑容。
“傲儿?你怎么又跑到为父这里来了?”
“哼,定是秦管家那老家伙又多嘴多舌,打扰为父清修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看着父亲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听着他的关怀话语,秦傲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仔细地看着父亲,这才发现,父亲的眼角不知何时已爬上了细密的皱纹,鬓间的白发也比记忆中多了许多,整个人的精气神透着一丝憔悴。
“噗通”一声。
秦傲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地面上。
他没有哭喊,没有质问,只是将额头深深抵在地面,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随后是断断续续的呜咽,但积蓄了太多震惊、痛苦、愧疚与无助的情绪还是冲垮了他的理智防线。
他抬起头,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幼兽般的、撕心裂肺的哀嚎,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秦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的崩溃大哭弄得一怔。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扶住秦傲颤抖的肩膀,怒道:
“傲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告诉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敢让我秦政的儿子受如此大的委屈?说出来,爹替你做主,定将他碎尸万段!”
听着父亲这熟悉护短的言语,秦傲的心更是痛得无法呼吸。
他用力地摇头,泪水甩落在秦政的手背上。
他不能说出真相,他不能让父亲知道他知晓了那血腥的过往,那只会让父亲更加痛苦,甚至可能刺激到他体内那不稳的心魔。
他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抬起布满泪痕的脸,不敢看父亲的眼睛,声音颤抖地说道:
“没……没事,爹。没人欺负我……只是……只是儿子许久未曾见到爹爹,心中……心中想念得紧。看到爹爹……一时情难自禁……”。
秦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看着儿子哭得通红肿胀的双眼和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那点疑虑又被浓浓的溺爱所取代。
他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摸着秦傲的头顶,语气也软了下来:
“傻孩子,都是大小伙子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既然想爹了,那就在家多住些时日,陪陪爹不就行了吗?”
秦傲深吸一口气,稳住声线,低声道:
“爹,学宫……学宫还有要事。儿子……下次回来,一定在家好好陪您一段时日。”
说完,他不敢再停留,甚至不敢再看秦政一眼,站起身,几乎是逃离般冲出了修炼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