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团的后山，从来没有这么香过。
不是火药的硝烟味，也不是枪油的机油味，而是一种最原始、最霸道、能把人魂儿都勾走的肉香。
十口临时支起来的大铁锅，底下烧着熊熊的柴火，锅里翻滚着奶白色的浓汤。大块大块带着皮的猪肉，在汤里沉沉浮浮，炖得烂熟。那股子浓郁的、夹杂着油脂和香料的香气，顺着山风，飘遍了整个营地。
战士们一个个都跟丢了魂似的，手里的活也干不下去了，训练也练不动了，全都扒在窑洞口，伸长了脖子，使劲地吸着鼻子，口水从嘴角流下来都顾不上擦。
“俺的娘，这辈子没闻过这么香的味儿。”一个新兵蛋子使劲咽了口唾沫，眼睛都直了。
旁边的老兵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笑骂道：“瞧你那点出息！这算啥？这叫杀猪菜！以后跟着咱们团长，跟着何师傅，这好日子，在后头呢！”
靶场上，最中央的位置，摆开了十几张桌子。李云龙、孔捷、赵刚，还有何雨柱，坐在主桌。桌子上没有精致的碗碟，只有几个粗瓷大碗，但碗里堆着的，是小山一样冒着热气的猪头肉、炖排骨、白切肉。
李云龙满面红光，已经干了好几碗地瓜烧，舌头都大了。他端起碗，对着张大彪和沈泉，吼道：“你俩小子，这次给老子长脸了！不响一枪，不伤一人，就把鬼子过年的猪给请了回来！这他娘的，是本事！”
张大彪和沈泉咧着嘴，笑得跟傻子似的。
“团长，这都是何师傅指挥得好！”张大彪端起酒碗，一脸的崇拜。
“对对对，何师傅那招‘猪食诱敌’，比孙子兵法还管用！”沈泉也跟着附和。
李云龙嘿嘿一笑，他转头看着身边慢条斯理吃着肉的何雨柱，那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柱子，来，吃块这个，这叫护心肉，一头猪就这么点，最香。”他夹起一块最好的肉，放进何雨柱碗里，那殷勤劲，看得孔捷直翻白眼。
“行了，肉吃了，酒喝了，该办正事了！”李云龙把酒碗往桌上重重一墩，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把家伙抬上来！”李云龙吼道。
几个战士抬着一个大木箱子，走到了场子中央。箱子打开，在夕阳的余晖下，三十杆通体灰黑、闪烁着幽暗光泽的崭新冲锋枪，静静地躺在红布上。
那哑光的磷化表面，那粗犷的工业造型，那黑洞洞的枪口，散发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冰冷的杀气。
张大彪和沈泉手下那三十个被选出来的、百战余生的老兵，呼吸瞬间就停滞了。
“一营，张大彪！”
“到！”
“十五杆枪，十五个弟兄，给老子挑好了！”
张大彪走上前，他的手在抖。他拿起一杆枪，那沉甸甸的分量，那冰冷的触感，让他这个摸了十几年枪的老兵，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把枪递给手下的兵，每一个接过枪的战士，都像是接过了一道圣旨。他们用满是老茧的手，一遍遍地抚摸着枪身，那神情，比娶媳妇进洞房还要庄重。
轮到沈泉的二营，场面同样震撼。
一个战士把枪抱在怀里，喃喃自语：“俺的娘，有了这宝贝，俺能一个打十个……”
李云龙看着这群嗷嗷叫的兵，心里比喝了蜜还甜。他叉着腰，得意地扫视着全场：“都看见了？这就是咱们独立团的家底！从今往后，谁他娘的再敢说咱们是叫花子部队，老子第一个用这‘花机关’，把他突突成筛子！”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赵刚坐在桌边，没有像李云龙那样狂放。他看着那些战士们对武器近乎狂热的崇拜，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端起酒碗，走到何雨柱身边，轻声说：“何师傅，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不光让弟兄们吃上了肉，更重要的是，涨了士气。”
“应该的。”何雨柱点点头，继续对付碗里的肉。
“不过，”赵刚话锋一转，“我有点担心。武器终究是外物，决定战争胜负的，根本上还是人，是人的思想觉悟。我怕弟兄们太依赖这些‘铁疙瘩’，忘了我们军队的根本。”
赵刚说得很诚恳，这是他作为政委的职责。他怕这股由武器带来的狂热，会冲淡艰苦奋斗、思想建军的传统。
何雨柱停下筷子，他抬起头，看了赵刚一眼，平静地开口：“赵政委，思想觉悟，是让战士们明白为何而战。好的武器，是让他们能活着打赢这场仗。两者不冲突。”
赵刚一愣，他没想到何雨柱会这么回答。
“你说得对。”赵刚点了点头，但他心里那点疑虑，并没有完全消除。在他看来，何雨柱代表的是一种纯粹的、强大的、甚至有些冷酷的“技术流”，而他自己，则坚信“精神原子弹”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个通信兵骑着快马，从山下飞奔而来，人还没到，声音就传了过来：“报告团长！紧急军情！”
喧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下来。
通信兵翻身下马，跑到李云龙面前，敬了个礼，气喘吁吁地说道：“团长，刚接到情报，坂田联队的残部，最近补充了一批新兵，在离咱们三十里外的苍云岭一带进行实战训练。他们派出了一个狙击手小队，专门猎杀咱们的哨兵和游击队员，已经有好几个同志牺牲了！”
“他娘的！”李云龙把酒碗往地上一摔，摔得粉碎。刚刚还喜气洋洋的脸，瞬间布满了杀气，“坂田那老鬼子，死了都不安生！还敢在老子地盘上拉屎！”
张大彪“噌”地一下站起来，怀里抱着新发的冲锋枪：“团长！下命令吧！我带一营上！正好让小鬼子尝尝咱们‘花机关’的厉害！”
“团长，我们二营也去！”沈泉也不甘示弱。
赵刚立刻制止了他们：“不行！对方是狙击手，藏在暗处，咱们这么冲上去，就是活靶子！冲锋枪的有效射程才多远？根本摸不到他们跟前！”
李云龙也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赵刚说的是实话。对付狙击手，得用炮，或者用更厉害的狙击手。可他们独立团，哪有那玩意儿？最好的射手，用的也不过是没装瞄准镜的三八大盖，有效射程跟鬼子专业的狙击手没法比。
场面一下子僵住了。刚才还因为新武器而爆棚的信心，被这个残酷的现实，浇了一盆冷水。
“我去吧。”
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所有人都看向何雨柱。他已经吃完了碗里的肉，正用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李云龙一愣：“柱子，你说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鬼子的狙击手！”
何雨柱没理他，他走到旁边武器架上，那里靠着一排战士们日常使用的三八大盖。他随手拿起一杆，拉开枪栓，对着光看了看膛线，又掂了掂分量，动作娴熟得像个摆弄了它一辈子的老兵。
“赵政委，”何雨柱转头看向赵刚，眼神平静无波，“你刚才说的，决定战争胜负的，根本上还是人。我同意。”
赵刚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何雨柱拍了拍手里那杆平平无奇的三八大盖，淡淡地开口。
“给我五发子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猪肉。
“等我回来，这肉，应该还没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