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五毒教巴雄达成初步合作协议后,疫区的氛围变得微妙而复杂。一方面,喜来乐推行的“活血开窍、大清气血”之法,结合沈氏温病理论的补充,在救治危重患者方面取得了显着成效,疫情蔓延的势头终于得到了初步遏制。另一方面,巴雄及其手下那些打扮怪异、气息阴冷的岭南人出现在疫区,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和猜疑。
喜来乐对此并未过多解释,只是将巴雄等人安排在疫区外围,主要负责辨识和处置一些可能被变异鼠毒直接污染的水源、物品,以及利用他们对毒物的敏锐感知,协助筛查潜在的、症状不典型的早期感染者。巴雄倒也配合,行事低调了许多,只是他那双如同毒蛇般的眼睛,时常会若有所思地望向疫区中心忙碌的喜来乐。
这一日,天色刚蒙蒙亮,疫区外围忽然传来一阵不同于往日哀嚎与药味的喧嚣。隐隐有清脆的驼铃声、悠长的号角声,以及一种低沉而富有韵律的诵经声由远及近。
“师父!师父!外面又来了好多人!打扮得更怪了!”阿福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脸上满是惊奇,“有穿着红黄僧袍、光着半边膀子的喇嘛,还有戴着白帽、留着大胡子的西域人!看着……看着都不像普通人!”
喜来乐正在给一个病情刚稳定下来的孩童诊脉,闻言心中一动。藏医?回医?他立刻想起之前听闻过的,关于西域藏传佛教的“曼巴扎仓”(医学院)和西北回部医术高超的传说。没想到,这场波及数省的时疫,竟然将这两方势力也引来了。
他放下孩童的手,对阿福道:“走,去看看。”
疫区入口处,已然围了不少人。只见一方人马,约十余人,为首者是一位身披绛红色袈裟、头戴黄色鸡冠帽的老僧。他面容红润,额头上布满深刻的皱纹,但一双眼睛却如同高原的湖泊般清澈、深邃,蕴含着慈悲与智慧。他手持一串油光发亮的念珠,身后跟着几名同样身着僧袍、手持转经筒或药囊的年轻喇嘛。他们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和药草混合的气息,与疫区的病气格格不入,却又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另一方人马,则显得精干许多。约七八人,皆头戴白色小帽,身穿整洁的白色或青色长袍,留着浓密的络腮胡,眼神锐利。为首者是一位年约五旬、身材高大的老者,他鼻梁高挺,眼窝深陷,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疫区,手中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他身后之人,背负着各种奇特的皮囊和银制器皿,行动间透着一股干练与严谨。
这两方人马显然也是刚到,正在与负责维持疫区秩序的小吏交涉。那小吏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尤其是那藏僧队伍,宝相庄严,让他不敢怠慢,却又因职责所在,不敢轻易放行。
喜来乐排众而出,对着两方人马拱手道:“在下喜来乐,暂为此地医者主事。不知两位尊驾从何而来?有何见教?”
那藏僧老喇嘛见到喜来乐,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声音洪亮而充满磁性,竟让人心神为之一清:“阿弥陀佛。老衲乃雪域大雪山‘塔尔寺’曼巴扎仓座下,贡布嘉措。听闻中原腹地时疫横行,众生受苦,特奉法王之命,携弟子并‘甘露法药’前来,愿尽绵薄之力,解救疾苦。”
而那位回部老者,则用带着浓重西域口音的官话,声音沉稳地说道:“老夫乃西域回部‘圣手堂’长老,阿卜杜勒·萨比尔。我回部医术,亦传承千年,于瘟疫防治别有心得。得知中原时疫凶险,特来相助,共渡难关。”
贡布嘉措活佛!阿卜杜勒·萨比尔长老!这两个名字,对于稍有见识的中原医者而言,可谓是如雷贯耳!一位是藏区公认的医道圣手、活佛尊者,一位是回部医术的集大成者,被誉为“圣手”!他们的到来,其意义甚至不亚于之前江南神医沈千秋驾临!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声和议论声。就连原本在草棚内休息的沈千秋,也被惊动,走了出来,看到这两人,脸上也露出了凝重和诧异之色。
喜来乐心中亦是震动,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来了”的明悟。这场时疫,已然不再是简单的疾病,更像是一个漩涡,将天下各方的医道势力都卷了进来。
他再次躬身,语气诚挚:“原来是贡布嘉措活佛与萨比尔长老驾临,喜来乐有失远迎,失敬!两位不辞辛劳,远道而来,心怀慈悲,欲解民倒悬,此乃万千病患之福,喜某代此地众生,谢过两位!”
贡布嘉措活佛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喜来乐身上,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他缓缓道:“喜施主不必多礼。老衲一路行来,亦听闻施主以奇法救治危重,名声鹊起。观施主气象,虽年轻,却已隐有医道慧光,善哉,善哉。”
萨比尔长老则更直接一些,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略显混乱的疫区,眉头微蹙:“喜……郎中,客套话不必多言。我等既为抗疫而来,便需知晓如今疫情究竟如何?病患症状有何特异之处?你们目前所用何法?成效几何?”
喜来乐心知这是必要的考较与信息对接,当下也不隐瞒,言简意赅地将此次时疫的主要特点、病机推断(隐去了五毒教源头部分),以及目前主要采用的“活血开窍、大清气血”结合“清热化湿”的治疗思路和取得的成效,清晰地道来。
听完喜来乐的叙述,贡布嘉措活佛与萨比尔长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与思索。
贡布嘉措活佛沉吟道:“热毒内陷,瘀阻心窍……此症候,与我藏医所述‘赤巴’热毒炽盛,扰乱‘白脉’(神经系统),侵及‘松果’(意识)之症,颇有相通之处。我藏医有‘七十味珍珠丸’可安神开窍,调和气血;亦有‘仁青芒觉’可清热解毒,通络化瘀,或可一试。”
萨比尔长老则道:“依你所述,此疫毒烈,伤津耗气,损及血脉。我回医认为,人体健康源于‘四大物质’(水、火、气、土)平衡。此疫当是‘火性’与‘土性’物质失衡,产生腐败之‘毒气’,需用‘成熟剂’清除异常体液,以‘调节剂’恢复平衡,并辅以‘蜜膏’、‘糖浆’滋补受损之体。”
两人所言医理,与中原医道迥异,却自成体系,言之有物,听得周围的中原医者们啧啧称奇,大开眼界。沈千秋更是捻着胡须,陷入沉思,显然也在消化这来自异域的医学理论。
喜来乐心中暗赞,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他拱手道:“活佛与长老所言医理精深,令喜某获益匪浅。如今疫情虽得初步控制,但仍有许多危重患者病情反复,或有新的变异症状出现,正需集思广益,博采众长。两位既有良方妙法,不若我们一同巡查病患,根据具体情况,共同拟定最佳救治方案,如何?”
“正该如此。”贡布嘉措活佛点头。
“理当如此。”萨比尔长老也表示同意。
于是,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喜来乐、沈千秋、贡布嘉措活佛、阿卜杜勒·萨比尔长老,这四位分别代表中原(南北)、藏域、回部顶尖医术的人物,首次并肩走在了一起,开始共同巡查病区。这一幕,堪称医道百年难遇之盛况!
藏医喇嘛们开始为一些高热神昏的患者分发包裹着神秘药材的小药囊,并低声诵经祈福;回医们则拿出精致的银器,为一些气血亏虚、脉象微弱的患者进行独特的放血疗法或涂抹气味浓烈的药膏。
他们的加入,立刻为疫区的救治工作带来了新的变化和希望。然而,喜来乐心中清楚,八方势力汇聚,虽力量大增,但理念不同,方法各异,如何协调统合,避免冲突,将是他面临的又一重大考验。而且,那隐藏在暗处的五毒教因素,如同一个定时炸弹,不知何时会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