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兵部侍郎拍案而起,胡子气得直抖,“让一个女人带船出海?还招募疍民、巫女、墨家余孽?这是要造反吗!”
云织站在御前议事厅中央,青布裙裾未换,袖口还沾着昨夜潜水钟的盐渍。
“不是造反。”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是救大晟。”
她将一叠证词推至案前:“三百二十七名孩童被掳至归墟裂隙,沧溟子以‘治病’为名行献祭之实。若夏至日月食时裂隙全开,归墟之力将吞噬东海三卫——届时,倭寇不攻自破。”
满堂死寂。
老丞相眯眼打量她:“就算你说的是真,朝廷也无船可派。水师刚遭重创。”
“我不需要朝廷的船。”云织转身,指向窗外码头,“我只要三天时间,组建自己的船队。”
“荒唐!”
“让她试。”一道低沉嗓音从殿角传来。
玄圭缓步而出,手中捧着一卷黄帛:“陛下密诏:凡云织所请,兵部、工部、户部,一体配合。”
兵部侍郎脸色铁青,却只得躬身:“……遵旨。”
三日后,东海码头人声鼎沸。
一艘修缮一新的三桅快船停靠主泊位,船首雕着展翅海鹰——正是伏波号。
但甲板上站着的,却不是正规水师。
“这位是林阿婆。”云织指向一位皮肤如古铜、耳垂穿银环的老妇,“疍民最后一位‘潮语者’,能听懂鲸歌,预知风暴。”
林阿婆咧嘴一笑,缺了颗门牙:“小娘子,你给的那包荧光藻种子,我家孙儿泡水喝,夜里尿都是蓝的!”
众人哄笑,紧张气氛稍缓。
“这位是琉球来的伊莎。”
少女裹着靛蓝头巾,手腕缠着活体珊瑚手链,眼神如深海般幽静。她没说话,只轻轻一挥手——码头边拴着的虎鲸竟跃出水面,发出长鸣。
“她能驯服深海巨兽。”云织顿了顿,“包括……海神兵原型。”
最后,她指向角落一个佝偻老头:“墨九,墨家机关术传人。他改良的火药,能在水下爆燃。”
墨九咳嗽两声,掏出个小竹筒:“试试?”
陈骁接过,犹豫着点燃引线。
轰!
竹筒喷出蓝色火焰,在空中凝成一只展翅凤凰,久久不散。
“好!”水兵们齐声喝彩。
云织看着这群“奇人异士”,心头微热。
他们不是朝廷精锐,却是真正懂海、信海、敢与海搏命的人。
这才是她的伏波特遣队。
入夜,码头只剩风浪声。
云织独自检查船舱补给,忽听身后脚步轻响。
“还不睡?”玄圭递来一碗姜汤。
“睡不着。”她接过碗,指尖无意擦过他掌心——粗粝,有新结的痂。那是潜水钟划伤的。
“怕计划失败?”他问。
“怕孩子们等不到夏至日。”她低头吹了吹姜汤,“沧溟子不会让他们活那么久。”
玄圭沉默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拿着。”
是枚磁针罗盘,青铜外壳刻满星图,指针泛着幽蓝微光。
“此物指向归墟,也指向真相。”他声音很轻,“是我从蓬莱石碑下挖出来的。”
云织接过罗盘,触手温润。指针竟微微颤动,似在呼应她心跳。
“为什么给我?”
“因为……”他目光复杂,“有些路,只能你一个人走。但我希望,它能替我陪着你。”
云织心头一软,又迅速压下。
她将罗盘系在腰间,与假钥匙并排:“谢了。”
两人并肩望向漆黑海面,谁都没再说话。
风很大,吹得衣袂猎猎作响,却吹不散那点无声的默契。
启航那日,天未亮透。
伏波号缓缓离港,甲板上无人喧哗。林阿婆跪在船头,撒下一把海盐;伊莎抚摸虎鲸背鳍,低声吟唱;墨九在底舱调试最后一枚水雷。
云织立于船尾,手中握着母亲留下的银线云纹旗。
她本想烧了它——那是诱饵,也是枷锁。
可终究没舍得。
“大人!”了望哨突然惊呼,“后方发现黑船!无帆无桨,速度极快!”
云织猛地转身。
海平线处,一艘漆黑如墨的船影正破浪而来。船身无旗,唯船首立着一盏幽绿 lantern,随波摇曳。
“是青梧的‘鬼艎’!”陈骁拔刀,“他们来抢钥匙了!”
“不急。”云织眯眼观察,“它没开炮,只是跟着。”
果然,黑船始终保持半里距离,既不靠近,也不远离。
“他们在等什么?”玄圭皱眉。
云织忽然笑了。
她举起假钥匙,在晨光下晃了晃。
黑船 lantern 光芒骤亮!
“他们在确认钥匙真假。”她收起钥匙,下令,“全速前进,目标——漩涡海域!”
伏波号扬帆加速,如离弦之箭射向深海。
黑船紧随其后,如同影子。
云织回到船舱,取出真钥匙与罗盘。
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稳稳指向黑船方向!
“原来如此……”她瞳孔骤缩,“罗盘不是指归墟,是指持有另一半符文的人!”
玄圭曾登蓬莱,身上必有残留符文能量!
所以黑船追的不是她,是玄圭!
她猛地冲出船舱:“玄圭!别在甲板上——!”
话音未落,黑船 lantern 突然炸裂!
无数黑雾如箭矢激射而来,直扑玄圭所在位置!
“小心!”云织扑过去将他撞倒。
黑雾擦身而过,击中桅杆——木头瞬间腐朽坍塌!
“他们要抓活的!”陈骁怒吼,“保护大人!”
混战爆发。
伊莎召唤虎鲸撞击黑船侧翼;墨九投掷水雷,在海面炸起火墙;林阿婆高唱潮歌,引动暗流扰乱敌船平衡。
云织趁机拽着玄圭躲进底舱。
“你早知道他们会盯上你?”她喘息着问。
玄圭苦笑:“蓬莱岛上,我偷走了半块符文石碑。沧溟子以为我能打开归墟内门。”
“所以你一直在用自己当诱饵?”
“总得有人替你挡刀。”他抹去脸上血迹,忽然握住她手腕,“云织,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若我被擒,别回头。直接去归墟裂隙。”
云织眼眶发热,却狠狠甩开他手:“少废话!帮我把这玩意装上!”
她将一枚荧光藻炸弹塞进他怀里——那是她连夜做的,能短暂瘫痪龙脉晶核。
玄圭一愣,随即大笑:“好!一起干票大的!”
战斗持续半个时辰。
黑船终于退去,留下半截断裂的船舵漂浮海面。
伏波号也伤痕累累,但无人伤亡。
云织站在船头,望着远去的黑影,忽然道:“他们不是退了,是回巢报信。”
“什么意思?”陈骁问。
“沧溟子要亲自出手了。”她握紧罗盘,“夏至日提前了。”
就在此时,林阿婆颤巍巍走来,手中捧着那截船舵。
“小娘子……你看这个。”
船舵底部,刻着一行小字:
娘娘赐座,恭候云氏女归。
云织手指抚过字迹,心头冰凉。
母亲……在等她回家?
还是等她送命?
海风呼啸,伏波号劈开巨浪,驶向未知深渊。
而在更远处的海平线下,数十点幽绿 lantern 正悄然亮起——
青梧主力舰队,已倾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