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时间仿佛被那弥漫的黑暗冻结了。
无天的手臂冰冷而稳固，如同环绕的玄铁，将孙悟空牢牢圈禁在那片充斥着死寂与虚无气息的怀抱里。那声带着岁月沉淀与诡异亲昵的“小猴子”，更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不仅捆住了孙悟空的身体，更试图侵入他惊怒交加的神魂。
孙悟空浑身的金色毛发根根倒竖，如同炸开的刺猬。冰冷的触感透过锁子黄金甲，直刺肌肤，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恐惧寒冷，而是因为这种被绝对力量掌控、被肆意靠近的屈辱感，比任何刀剑加身更让他难以忍受！
“放开我！你这混蛋！”孙悟空从牙缝里挤出低吼，身体猛地爆发出璀璨的金光，残余的法力不顾一切地冲击着那禁锢他的手臂，试图挣脱。然而，那环绕他的黑暗气息如同深不见底的泥潭，他奋力挣扎激起的涟漪，转瞬便被吞噬消弭，连一丝波澜都未能惊起。无天的力量，深不可测，远超他此刻被部分禁锢的状态。
“别动。”无天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甚至没有加重手臂的力道，但那冰冷的禁锢感却如同烙印，让孙悟空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徒劳而可笑。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孙悟空头顶，那双倒映不出任何光亮的深邃眼眸，缓缓扫过全场。
目光所及，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六耳猕猴头垂得更低，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严阵以待的观音菩萨，在与无天目光接触的刹那，周身那清净的佛光竟不由自主地一阵剧烈摇曳，仿佛风中残烛。她脸色愈发苍白，握着玉净瓶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面对这位曾让灵山倾覆的魔罗，即便她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心底亦涌起难以抑制的寒意与无力感。
无天的目光最终落回怀中仍在徒劳挣扎的孙悟空身上，那亘古不变的冷漠面容上，似乎极细微地牵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脾气还是这么倔。”他像是在评价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无奈，“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变你祖宗！”孙悟空气得破口大骂，火眼金睛里燃烧着屈辱的火焰，“俺老孙跟你很熟吗？！松开你的脏手！”
“不熟吗？”无天微微偏头，靠近孙悟空耳畔，那冰冷的气息拂过他耳廓的金色绒毛，带来一阵战栗，“花果山边界，那块晒太阳的大石头，忘了？还是我送你的那筐……‘特别’的桃子，你也忘了滋味？”
孙悟空身体猛地一僵！那些被他刻意遗忘、视为黑历史的记忆碎片再次不受控制地涌现！
是了，就是这个混蛋！当年像个幽灵一样徘徊在花果山外，就为了蹲他出现！不是打架，不是挑衅，而是没完没了地问那些能把猴逼疯的奇葩问题！更过分的是，有一次不知道从哪儿摘来一筐看起来饱满红润的仙桃，非要送他，他当时被缠得烦不胜烦，又想这厮终于知道“进贡”了，便接过咬了一口——那滋味，酸涩麻苦，难以形容，差点让他当场现了原形！后来才知道，那根本不是桃子，而是某种生长在幽冥裂隙、专蚀仙体的“蚀元果”！
这混蛋当时就在旁边看着他龇牙咧嘴的狼狈样子，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想起这些，孙悟空更是怒火中烧，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你个挨千刀的流氓！当年那筐破果子差点没把俺老孙毒死！你还敢提？！”
“呵。”无天似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冰冷，带着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愉悦，“那是你自己贪吃，怪得了谁？我只是想让你尝尝……不一样的‘味道’。”
他顿了顿，无视孙悟空快要喷火的眼神，继续用那平淡却气死猴的语气说道：“况且，若非我当年‘孜孜不倦’地与你‘探讨’那些问题，你又怎能那般‘勤勉’修炼，最终练就了一身……嗯，跑得比谁都快的筋斗云？”
“你放屁！”孙悟空简直要气疯了，这混蛋居然把他被骚扰逼得拼命修炼逃命的事，说成是他的功劳？！“俺老孙那是为了躲你这块狗皮膏药！”
“结果呢？”无天反问，语气带着一丝戏谑，“你不是也没躲掉吗？最后还不是被我堵在蟠桃园里，问清楚了七仙女到底谁负责摘哪种桃子？”
“……”孙悟空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差点背过气去。那是他猴生最大的耻辱之一！被这混蛋堵在蟠桃园，被迫听他分析七仙女的职责分工，还要回答哪个仙女摘的桃子最甜！当时要不是顾及王母娘娘的面子（主要是怕以后没桃子吃），他真想一棒子把这烦人精捅到三十三天外去！
看着孙悟空那副憋屈得要爆炸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无天似乎颇为满意。他不再刺激他，转而将目光投向依旧跪在地上的六耳猕猴。
“猕猴桃。”他淡淡开口。
六耳猕猴浑身一颤，几乎是匍匐着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哭腔：“属……属下在！佛祖恕罪！属下办事不力，未能……”
“起来吧。”无天打断了他的请罪，语气听不出喜怒，“你的任务，本就不是杀他。”
六耳猕猴一愣，茫然地抬起头。
不仅是他，连挣扎中的孙悟空和全神戒备的观音菩萨都是一怔。
无天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孙悟空脑后因挣扎而有些凌乱的金色毛发，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他的目光幽深，仿佛透过孙悟空的躯壳，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杀了他，太无趣，也太……浪费。”无天的声音低沉，如同深渊的回响，“这天地间，能让我觉得还有点意思的‘变数’，不多了。”
他低下头，再次靠近孙悟空的耳边，这一次，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宣告，清晰地传入孙悟空，也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要的，从来就不是他的命。”
“而是他……本身。”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孙悟空脑海中炸开！本身？什么意思？！这混蛋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无天直起身，不再看怀中惊怒交加的孙悟空，而是将目光投向殿外那被黑暗笼罩的天空，仿佛在凝视着某种既定的命运。
“西行取经，佛法东传……呵呵。”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笑声中充满了对所谓“天道定数”的嘲弄与不屑，“一群庸碌之辈，按照既定的剧本，演着一场早已注定的戏码，无趣至极。”
他的目光转回，落在孙悟空身上，那深邃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燃起了一种名为“兴趣”的火焰，冰冷，却灼人。
“而你，孙悟空，灵明石猴，齐天大圣……你是这场戏里，最大的变数，最不稳定的因素，也是……唯一可能撕破这虚假帷幕的……利爪。”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孙悟空紧握的拳头，那拳头因愤怒和屈辱而微微颤抖。
“所以，我怎么会杀你呢？”无天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妖异的弧度，“我要看着你挣扎，看着你愤怒，看着你在绝望与希望之间徘徊，看着你用你的方式，去撞击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规则与宿命……”
“然后，在你最耀眼，或者最黯淡的时刻……”
“把你，变成……我的。”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极轻，却如同最沉重的烙印，狠狠砸在了孙悟空的心上！
不是杀戮，不是毁灭，而是……占有！以一种更彻底、更令人绝望的方式！
孙悟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他看着无天那双倒映不出任何光亮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个魔头，比他遇到过的任何敌人，都要可怕千万倍！
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简单的复仇或阻挠取经。
他要的，是扭曲，是掌控，是将他孙悟空这天地生成的变数，彻底纳入其掌中，成为他颠覆一切、或者满足其某种变态兴趣的……私有物！
无天似乎很满意孙悟空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惊惧，他终于松开了禁锢的手臂。
孙悟空立刻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向后弹开，与他拉开距离，火眼金睛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他死死盯着无天，如同盯着一条随时可能择人而噬的毒蛇。
无天并不在意他的逃离，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逃不掉。
随后，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周围的黑暗也开始缓缓消退。
“游戏继续，我的小猴子。”无天最后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丝愉悦的期待，“让我看看，你这次，能带给我多少……惊喜。”
话音落下，黑暗彻底散去，金銮殿内恢复了之前的光亮，只是那压抑的气氛并未随之消失。
无天，如来也。
只留下心神剧震的孙悟空，面色凝重的观音，以及瘫软在地、惊魂未定的六耳猕猴。
而取经的前路，因这魔罗的正式介入，已然蒙上了一层更加浓重、更加凶险的阴影。无天想要的“变数”，究竟会将这场西行，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