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暗金色的血液喷溅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之上,如同泼墨,晕开一片刺目的狼藉。孙悟空单膝跪地,金箍棒死死拄着地面,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额角青筋暴起,金色的毛发被冷汗浸透,紧贴在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
体内早已是天翻地覆。纯阳法力与那源自无天的黑暗魔气,如同两条被激怒的孽龙,以他的经脉为战场,疯狂撕咬、冲撞。更有一股来自凤座上那皇后身上的、冰冷诡异的牵引之力,如同无数细密的丝线,缠绕在他躁动的魔气之上,不断撩拨、放大那份混乱与暴戾!火眼金睛不受控制地明灭闪烁,左眼金光炽盛如烈日,右眼却魔气森然如深渊,视野中的一切都在扭曲、重影,那朱紫国国王震惊狂喜的脸,那文武百官骇然失色的神情,都在他混乱的感知中变得光怪陆离。
“是你……果然是你!”
“朕找了你五百年!!”
朱紫国国王那颤抖而狂热的声音,如同魔咒,穿透了耳畔的嗡鸣,狠狠砸在孙悟空几乎崩裂的识海上。
五百年?
找我?
混沌的思绪中划过一道冰冷的闪电!是了,五行山下,五百年!除了如来、观音、以及偶尔来看顾的土地山神,还有谁会惦记被压在山下的他?!难道这朱紫国国王……也与那段岁月有关?!
他猛地抬头,左眼的金光艰难地聚焦,试图看清那国王的表情,但右眼的魔气却汹涌而上,将视线染成一片血红,只能看到那国王眼中一种近乎病态的、混合着占有欲与某种解脱的疯狂!
“保护陛下!”
“拿下这妖猴!”
殿内侍卫终于反应过来,刀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数十名精锐侍卫结成战阵,杀气腾腾地朝着孙悟空围拢过来!凛冽的兵戈之气如同实质,进一步刺激着他本就敏感暴戾的神经。
“滚——!!!”
一声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充满了暴虐与毁灭意志的咆哮从孙悟空喉咙里迸发!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将拄地的金箍棒猛地向前一抡!
“轰——!”
一股混杂着金色佛光与漆黑魔气的狂暴能量,如同失控的洪流,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冲在最前面的几名侍卫连人带甲被狠狠掀飞出去,撞在殿柱之上,筋断骨折,生死不知!整个金銮殿都被这股力量震得簌簌发抖,梁上尘埃簌簌落下!
“妖猴凶悍!结困魔阵!”侍卫统领厉声高喝,剩余侍卫迅速变换阵型,道道法力光华连接,化作一张无形的大网,朝着孙悟空笼罩而下,那光芒中竟也带着一丝克制妖邪的佛门气息,但与孙悟空体内的力量同源相斥,反而如同火上浇油!
“呃啊——!”孙悟空抱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嚎,那困魔阵的光芒落在他身上,竟如同烧红的烙铁,与他体内的纯阳法力激烈冲突,同时又引动了魔气的疯狂反扑!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眼前无数幻影飞舞——如来的五指山,无天冰冷的笑,唐僧念动紧箍咒的脸,还有……还有一只振翅高飞、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巨大金翅大鹏雕?!
混乱!撕裂!痛苦!
就在他几乎要被体内外的力量彻底撕碎、意识即将沉沦于无边魔障的刹那——
一直端坐在凤座之上,冷眼旁观如同精致傀儡的金圣宫娘娘,忽然动了。
她缓缓抬起那戴着华美护甲的纤纤玉手,手腕上戴着一串看似普通的紫金色铃铛。随着她指尖极其轻微的一颤。
“叮铃……”
一声清脆空灵、仿佛能洗涤灵魂的铃音,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冰水,骤然在混乱喧嚣的金銮殿中响起!
这铃音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并不宏大,却精准地穿透了所有的厮杀声、咆哮声、能量碰撞声,直接钻入了孙悟空的识海深处!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铃音入耳,孙悟空体内那疯狂冲撞的纯阳法力与黑暗魔气,竟同时微微一滞!并非被压制,而是仿佛被一股更高级、更诡异的力量强行“安抚”或者说……“冻结”了一瞬!那股源自皇后的冰冷牵引之力,也在这铃音下变得温顺了些许。
虽然只有一瞬,但对孙悟空而言,却如同在溺毙前呼吸到了一口空气!那足以将神魂撕裂的剧痛骤然减轻,混乱的视野清晰了一刹,暴戾的杀意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少许!
他猛地抬头,充满血丝的金睛死死盯住了金圣宫娘娘手腕上那串紫金铃!
是它!是这铃音!
这铃声……有古怪!它能影响俺老孙体内的力量?!
然而,还没等他细想,那金圣宫娘娘绝美的、毫无表情的脸上,那双紫色水晶般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那不是情绪,而是一种……如同精密机关被触发般的“确认”神色。
她看着暂时恢复了一丝清明的孙悟空,朱唇微启,吐出的声音依旧冰冷得不带丝毫人气,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
“混沌为引,佛魔为薪……”
“灵明为芯,大圣为尊……”
“铃音涤荡,虚妄乃分……”
“汝身,即吾主归来之‘鼎炉’。”
鼎炉?!
归来?!
这两个词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中了孙悟空!
他瞬间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这朱紫国,根本不是什么偶然的劫难!
这是一个针对他孙悟空,精心布置了不知多少年的局!
这国王找了他五百年,这皇后身负无天之力,这诡异的紫金铃能调和(或者说操控)他体内冲突的力量……
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杀他,而是要将他这具天生地养、蕴藏着无穷潜力与变数的“灵明石猴”之躯,炼制成某种容器,用来迎接无天的……“归来”?!
难怪无天一次次算计、逼迫、甚至用“安神引”麻痹他,却始终不曾下杀手!他要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完美的、活着的“鼎炉”!
一股比身体剧痛更加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孙悟空的全身!
屈辱!前所未有的屈辱!
他齐天大圣,纵横三界,逍遥快活,如今竟被人当作炼制傀儡的材料?!还是为那个他最憎恶的魔头?!
“放——你——娘——的——屁——!!!”
极致的愤怒,压过了肉体的痛苦,压过了魔气的侵蚀,甚至暂时压过了那铃音的诡异影响!孙悟空发出一声震碎云霄的怒吼,早已与魔气混杂的纯阳法力不顾一切地燃烧起来,化作一道金黑交织、毁灭气息冲天的狂暴光柱,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无差别地疯狂爆发!
“保护娘娘!!”侍卫统领目眦欲裂,嘶声吼道,所有侍卫拼死将法力注入困魔阵,试图抵挡。
朱紫国国王更是脸色大变,竟不顾自身安危,一个箭步冲到凤座之前,张开双臂,似乎想用身体护住那皇后!
“轰隆隆——!!!”
毁灭性的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金銮殿!坚固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精美的雕饰化为齑粉,靠得近的侍卫如同纸糊般被撕碎!就连那凝聚了众多侍卫法力的困魔阵,也在支撑了数息之后,轰然破碎!
能量风暴的中心,孙悟空浑身浴血,甲胄破碎,但他却凭借着这股燃烧一切的怒火,强行站了起来!他不再去看那些蝼蚁般的侍卫,也不再理会那状若疯狂的国王,那双燃烧着地狱烈焰的眼睛,死死锁定在凤座之上,那个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的金圣宫娘娘身上。
“想把俺老孙当鼎炉?”
他咧嘴,露出染血的獠牙,笑容狰狞而疯狂,
“那就看看……”
“你这贱人,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话音未落,他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流光,无视了所有阻碍,带着与敌偕亡的决绝,直扑凤座!
目标,直指那串能影响他心神的——紫金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