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的电子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像是也在评估我的决心。
“好。”电子音终于再次响起，多了一丝决绝，“第一件事，林国栋不能留在总堂。刑天下一个目标一定是他。我知道一个地方，暂时安全。”
“哪？”
“九龙城寨，深水埗福华街，金佬凉茶铺。找老板，说‘阿夜介绍来喝去火茶’。他会安排。”
九龙城寨？那地方鱼龙混杂，倒确实是藏身的好去处。我立刻吩咐黄毛，让他带几个绝对可靠的兄弟，秘密护送林师傅转移。
送走林师傅，我对着电话说：“下一步？”
“刑天抢名册，不仅仅是为了掩盖过去。”电子音语速加快，“那名册里，除了黑料和财宝线索，还暗藏了一份名单——‘沉睡者’名单。”
“沉睡者？”
“四十年前，刑天利用洪门渠道和政冶部资源，秘密安插了一批深度潜伏者。这些人如今可能在各行各业，甚至可能在警方、政府内部，位置都不低。名册里的密语，只有刑天和极少数核心才懂如何解读，它能唤醒这些人。”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妈是一颗定时核弹！一旦引爆，整个香港都要地震！
“你的意思是，刑天现在要动用这批‘沉睡者’？”
“不是动用，是灭口，或者控制。”电子音冰冷，“名单暴露，对他就是致命威胁。他必须抢在别人破解名册前，要么重新控制这些人，要么…让他们永远闭嘴。我们必须快他一步！”
“怎么快？名册在他手里！”
“名册在他手里，但破解需要时间，更需要三钥合一产生的特殊密码光片。第三把钥匙在你手上，这就是我们的优势。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抢。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一点，设局，反杀。”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夜枭”的叙述中逐渐成型。风险极大，但若是成功，确实能一举翻盘！
“你需要我做什么？”我沉声问。
“放出消息，就说第三把钥匙能单独激活名册的某个应急自毁程序，一旦启动，名册内嵌的微型炸药会摧毁所有秘密，包括‘沉睡者’名单。而你，被刑天逼得走投无路，决定鱼死网破，今晚子时，亲自去昂船洲废弃船厂启动它。”
昂船洲废弃船厂？那地方偏僻得鬼都不去，确实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你要我当诱饵？”
“最好的诱饵。”“夜枭”毫不避讳，“刑天疑心重，但‘自毁名单’这个威胁太大，他宁可信其有，一定会亲自带精锐去阻止。我会提前布控，那是我们的主场。”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连我一起卖了？”我冷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电子音似乎微微波动：“因为那份名单里，也有我想保护的人。而且，飞机，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至少今晚，我们的利益高度一致。”
赌了！我别无选择。
“好。但我的人必须参与布控。”
“可以。让你的人负责船厂东南侧的旧仓库区域，听我信号行动。记住，刑天和他身边的人，极度危险，远超你的想象。不要正面对抗，你们的任务是制造混乱，牵制部分火力，剩下的，交给我。”
通讯中断。
我立刻召集黄毛和护法堂剩余的几个小头目。刀疤重伤未愈，这支力量已是我能拿出的全部家底。
“今晚子时，昂船洲废弃船厂。刑天会来。”我开门见山，没透露“夜枭”的存在，只说是自己设的局，“我们的任务是拖住他的人，制造机会。”
弟兄们面面相觑，眼神里有恐惧，但更多是豁出去的狠劲。刑天把我们逼得太惨了。
“飞机哥，怎么干，你吩咐！”
“黄毛，带一队人，提前摸进去，在旧仓库区布置，多准备烟雾和响动，吸引注意力。其他人，跟我从水路靠近，听我信号，从码头侧翼突入。”
“刑天…会带多少人？”一个弟兄忍不住问。
我想起信和中心那些黑衣鬼魅般的身影：“不会多，但绝对是顶尖的好手。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硬拼，是缠住他们！保住命，才能输出！”
众人重重点头。
夜色深沉，咸湿的海风裹着油污味扑面而来。昂船洲废弃船厂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匍匐在漆黑的海岸边。几点零星的灯光在巨大的船体骨架和生锈的龙门吊间闪烁，更添诡异。
我和五个弟兄，乘着一艘不起眼的快艇，悄无声息地滑入船厂外围的废弃码头。水下是纠缠的锈蚀钢筋和破碎的船体，我们必须极其小心。
耳机里传来黄毛压低的嗓音：“飞机哥，就位。旧仓库区发现两个暗哨，已清理。未发现其他异常。”
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慌。刑天会这么容易进套？
“保持警戒，等我信号。”我低声回应，打了个手势，带着弟兄们借助阴影掩护，猫腰向预定的码头侧翼突入点摸去。
就在我们即将靠近一栋堆满废弃集装箱的场地时，危险感知猛然刺痛！
“趴下！”我低吼一声，猛地扑倒！
几乎同时，“咻咻”几声轻响，子弹擦着头皮飞过，打在身后的集装箱上，发出沉闷的“咄咄”声！消音武器！
“东南方，两点钟方向！高位！”一个弟兄急促报点。
我们迅速寻找掩体，举枪还击。枪声压抑而致命，在空旷的码头区回荡。对方火力精准而狠辣，压得我们根本抬不起头。
“妈的！被发现了！”一个弟兄骂道。
不对！这不是遭遇战！这是伏击！刑天早就知道我们会从这里切入！
“黄毛！情况不对！我们被咬住了！”我对着麦克风低吼。
耳机里只有电流的嘶嘶声！信号被屏蔽了！
中计了！“夜枭”出卖了我？还是他的布置早就被刑天看穿了？！
“撤！往b计划点撤！”我当机立断，不能被困死在这里。
我们一边火力掩护，一边交替后撤，冲向不远处一个半浸在水里的巨大船坞。那里结构复杂，更容易周旋。
子弹追着我们的脚后跟。一个弟兄闷哼一声，小腿中弹，踉跄倒地。我返身想去拉他，却被一阵更猛烈的火力逼退。
“走！飞机哥！别管我！”那弟兄红着眼吼道，举枪对着追兵方向疯狂射击，试图拖延时间。
我心如刀绞，但知道犹豫就是全军覆没。咬牙带着剩下的人冲进黑暗的船坞入口。
船坞内部更是漆黑一片，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腐烂海藻的气味。巨大的船体骨架像恐龙的肋骨耸立在黑暗中。
我们背靠着冰冷的钢铁墙壁，剧烈喘息。
“飞机哥…现在怎么办？”一个弟兄声音发颤。
我强迫自己冷静。刑天的人没有立刻追进来，像是在戏耍猎物。他在等什么？
突然，船坞深处，一盏探照灯猛地亮起，刺目的光柱打在我们身上，照得我们几乎睁不开眼。
一个身影，缓缓从光柱后的阴影里走出来。
他穿着合身的黑色唐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看起来只有五十岁上下，完全不像林师傅口中那个四十年前就该死掉的人。只有那双眼睛，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漠然，让人不寒而栗。
刑天！
他身后，站着四个黑衣人，如同雕塑，手中的武器稳稳指着我们。
“飞机，洪门的新舵主。”刑天开口了，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比我想象的年轻，也更有胆色。可惜，不懂审时度势。”
我握紧手中的枪，冷笑：“审时度势？像你一样，给洋鬼子当狗？”
刑天脸上不见丝毫怒意，反而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成王败寇，历史由胜利者书写。港英政府？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是新的时代，新的游戏。我只不过是为自己，也为洪门，找一条更广阔的路。”
“用自己兄弟的血铺路？”
“必要的牺牲。”他轻描淡写，“就像现在，你的牺牲，也是必要的。”他伸出手，“第三把钥匙，交出来。我可以让你，和你这些兄弟，死得痛快一点。”
我脑子飞速转动。“夜枭”呢？他的布置呢？难道真被刑天一口吃掉了？
“钥匙不在我身上。”我试图拖延时间。
刑天笑了，像是看穿小孩的把戏：“没关系。杀了你，我一样能找到。只不过多花点时间而已。”他微微抬手。
他身后的黑衣人枪口微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巨大的狙击枪响从船坞极高的顶棚某处传来！刑天身旁一个黑衣人应声倒地，脑袋像西瓜一样炸开！
刑天脸色微变，瞬间闪到一旁巨大的龙门吊支柱后！其他黑衣人也立刻寻找掩体，警惕地望向枪声来源。
是“夜枭”？！他终于出手了！
“打！”我大吼一声，趁机带着弟兄们向侧方一堆废弃机器冲去，寻找更稳固的掩体。
激烈的枪战瞬间爆发！狙击枪声间歇响起，每一次都极其致命，逼得刑天和他的手下不敢轻易冒头。但那些黑衣人反应极快，战术素养高得吓人，很快判断出狙击手的大致方位，火力立刻覆盖过去。
“轰！！”一声爆炸在顶棚某处响起，狙击枪声戛然而止！
我的心沉了下去。
但紧接着，船厂几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响起爆炸声和枪声！似乎有多股力量同时发起了攻击！
“夜枭”不止一个人！
刑天显然也没料到对方火力这么猛，人手这么多。他对着通讯器快速下达指令，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冷厉。
机会！
“冲出去！趁乱！”我对弟兄们喊道。我们集中火力，向着码头出口方向猛冲。
混战中，我看到刑天在几个黑衣人的护卫下，快速退向船厂深处的一栋办公楼。他想跑？！
“追！”我不能放虎归山！今晚必须做个了断！
我和两个弟兄咬死他们，紧追过去。办公楼内部如同迷宫，走廊狭窄，房间众多。
追到一个拐角，前面脚步声突然消失了。
危险感知疯狂报警！
“小心！”我猛地推开身旁的弟兄！
一道寒光几乎是贴着我的咽喉划过！是刑天！他根本没走远，就在这里埋伏！速度快得不像人！
他手中拿着的，竟是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剑，像是某种古老仪仗兵器！
我举枪欲射，他却鬼魅般贴近，短剑一撩，精准地打飞了我的手枪！力量大得惊人！
另一个弟兄举刀砍来，刑天看都不看，反手一剑，后发先至，直接刺穿了他的喉咙！动作干净利落，狠辣无比！
剩下那个弟兄红了眼，冲上来抱住刑天。刑天冷哼一声，身体一抖，那弟兄就像被卡车撞到一样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没了声息。
转眼间，就剩我和他面对面。
刑天甩了甩短剑上的血珠，看着我，眼神冷漠：“洪拳的底子，可惜，火候差得太远。林国栋就教出你这种废物？”
我深吸一口气，摆出格斗架势。系统给的格斗技巧在疯狂运转，但面对刑天，我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动了！速度快到只剩残影！短剑直刺我心口！
我拼命侧身闪避，同时一记重拳砸向他肋下！但他就像预判到了一样，手腕一翻，短剑变刺为削，划向我手腕！
我急忙收手，险险避开，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
完全被压制！他的速度、力量、技巧，全面碾压我！这老鬼强的变态！
几个回合下来，我身上已经添了好几道伤口，虽不致命，但血流不止。而他，气定神闲，仿佛只是在热身。
“就这点本事，也敢重建洪门？”刑天嘲讽道，攻势越发凌厉。
我咬紧牙关，苦苦支撑。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突然，我瞥见他每次出剑，左手总会有一个极其细微的下意识动作，像是要护住腰间某个位置。
那里有东西？旧伤？还是……
赌一把！
当他再次疾刺而来时，我猛地一个踉跄，假装体力不支摔倒，实则却是蓄力，双脚狠狠踹向他左腰！
刑天果然脸色微变，回防稍慢了一丝！
就这一丝空隙！我拼着肩膀被短剑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另一只手猛地掏出一直藏在后腰的——那枚青铜钥匙！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他左腰旧伤处！
“呃！”刑天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动作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僵直！左腰处，唐装似乎渗出了一点暗色！
有效！
我趁机滚到一边，抓起地上掉落的手枪，对准他！
刑天捂着左腰，眼神第一次真正露出了凶光：“你找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同猎豹般从旁边的阴影中扑出，手中军刺直取刑天后心！
是“夜枭”？！他终于现身了！
刑天仿佛背后长眼，猛地旋身，短剑精准格开军刺！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速度更快，招式更狠！完全是搏命的打法！
我看准机会，举枪瞄准，但两人身影交错太快，根本无法锁定！
“夜枭”似乎也受了伤，动作略有迟滞，但那股狠劲丝毫不减。他显然对刑天的招式极为了解，多次险之又险地避开杀招。
“原来是你这个小杂种！”刑天在搏斗中冷笑，“当年真该把你和你那死鬼老爹一起剁碎了喂狗！”
“夜枭”一言不发，攻击越发疯狂。
我终于找到机会，对着刑天的大腿开了一枪！
“砰！”
刑天身体一颤，动作一滞。“夜枭”的军刺瞬间抓住破绽，狠狠刺入他持剑的右肩！
刑天闷哼一声，短剑脱手！
但他也极其悍勇，左手猛地抓住“夜枭”的手臂，一个过肩摔将他狠狠砸在地上！同时一脚踢向我！
我躲闪不及，被踹中胸口，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眼前一黑，感觉肋骨断了几根。
刑天踉跄着，右肩和左腿都在淌血，他狰狞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夜枭”和一时无法动弹的我，狞笑着捡起短剑，一步步走向“夜枭”。
“结束了。小杂种。”
他举起短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刑天！！！”
一声嘶哑的、充满无尽恨意和痛苦的怒吼从走廊尽头传来！
是林师傅！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被黄毛护送去了安全屋吗？！
只见林师傅浑身是血，被黄毛和另一个弟兄搀扶着，他手中，赫然举着一把老旧的霰弹枪！枪口对准了刑天！
刑天动作一顿，看向林师傅，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嘲讽，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怨恨？
“国栋…你终于还是来了…来给你那虚伪的‘正统’尽忠了？”刑天声音嘶哑。
“这一枪！为了老刘！”林师傅泪流满面，猛地扣动扳机！
“轰！！”
巨大的枪声震耳欲聋！刑天在最后一刻猛地闪避，但如此近的距离， still被大量钢珠击中侧身，整个人被打得如同破布般向后摔去，重重撞在墙上，缓缓滑落，墙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手中的短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林师傅也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被黄毛扶住。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
突然，本该必死无疑的刑天，手指动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全是血，却露出一抹疯狂诡异的笑容！他左手颤抖着，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巧的、类似遥控器的装置！
“一起…下地狱吧…”他嘶哑地吼道，用尽最后力气按下了按钮！
“轰隆隆隆——！！！”
整个船厂地动山摇！远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猛烈！他早就埋设了巨量炸药！他要所有人陪葬！
头顶的钢结构开始疯狂坍塌！巨大的水泥块砸落！
“快走！！”我对着黄毛和林师傅嘶吼！
黄毛拖着林师傅往外冲。
我看向“夜枭”，他也挣扎着想爬起来。我冲过去想拉他。
一块巨大的预制板轰然砸下，隔断了我和他之间！
“走！！” “夜枭”对我吼道，他的面具在灰尘中脱落了一角，露出一张极其年轻、却布满疤痕的脸，眼神决绝。
更多的坍塌发生！出口被堵死！
我被一股气浪掀飞，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漫天坠落的火光和钢铁。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片剧痛中醒来。
发现自己躺在废墟的边缘，半个身子还埋在碎石里。黄毛正在拼命挖我，脸上混着血和泪。
“飞机哥！撑住！撑住啊！”
远处传来警笛和消防车的声音。
船厂已经成了一片燃烧的废墟地狱。
“林…林师傅…”我艰难地问。
黄豆大的泪珠从黄毛脸上滚落：“林师傅他…推开我…被掉下来的钢梁…”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那个人呢？”我问的是“夜枭”。
黄毛摇头：“没…没看到…可能…”
我闭上眼睛，无尽的疲惫和伤痛席卷而来。
我们赢了么？刑天似乎死了。但代价太大了。林师傅…“夜枭”…那么多弟兄…
黄毛把我背起来，踉跄着逃离这片火海。
回到临时藏身点，我几乎再次昏死过去。伤势很重，但更重的是心里的石头。
几天后，消息陆续传来。
昂船洲船厂大爆炸震惊全港，定性为废弃设施意外事故。现场发现多具无法辨认的尸体。
警方在另一处地点发现了重伤的国际刑警官员（疑似“夜枭”），正在秘密救治。
洪门舵主飞机失踪，传言已在爆炸中身亡。东星和其他势力开始蠢蠢欲动，瓜分地盘。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缠满绷带的脸，眼神冰冷。
刑天死了吗？我不确定。“夜枭”还活着吗？希望如此。
但我知道，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
洪门的旗，不能倒。
我拿起那枚染血的洪门令牌，握紧。
新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我将不再被动应对。
香港的地下世界，该洗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