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穿行于九天之上，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脚下的临渊城迅速缩小，化作棋盘上的微小方格，蜿蜒的江河如同银色的丝带，连绵的山峦也成了起伏的绿色波浪。
苏明宸紧紧抓着云气边缘，小脸因为高速飞行和紧张而有些发白，但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却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惊奇与激动。
刚刚离家的哀愁，暂时被这前所未有的体验冲淡了不少。狂风迎面扑来，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云外，只余下清凉的气流拂面。
“害怕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云芷仙师。她站在云头，衣袂飘飘，宛若画中之人。
明宸连忙摇头，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却努力表现得勇敢：“不……不怕！仙师，我们飞得好高好快！”
旁边的黄兴长老闻言，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依旧目视前方，没有言语。
云芷微微一笑，似乎对明宸的反应还算满意。她伸手指向前方那逐渐清晰、笼罩在氤氲灵雾之中的连绵山脉：“看，那里便是北神宫所在。”
明宸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视线的尽头，一片巍峨浩瀚的山脉映入眼帘。
与他想象中冰天雪地、银装素裹的景象不同，北神宫所在的群山竟是一片苍翠碧绿，生机盎然！
无数山峰如同利剑般直插云霄，山间云雾缭绕，流泉飞瀑若隐若现，七彩的霞光在峰峦间流淌，浓郁的天地灵气即使隔得老远，也能让他感到浑身舒泰，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气息。
“我们北神宫，虽地处极北，然宗门核心之地自有大阵守护，汇聚天地灵机，故而四季常春，灵秀非凡。” 云芷适时地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归属感。
随着祥云飞速靠近，山脉的细节越发清晰。云芷仙师开始为明宸介绍主要山峰：
“你看那最高的一座，山体泛着如玉般温润光泽的，便是玉渺峰。峰主杨云逸长老，性情温和，于阵法、炼丹一道皆有涉猎。” 云芷的声音平和，明宸却不知为何，对“杨云逸”这个名字格外留意了一下，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好感。
“旁边那座，峰顶似有冰晶尘埃环绕，在日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的，是冰尘峰。峰主寒月真人，精擅冰系道法，性子……较为清冷。”
“另一侧，每逢日落时分便有漫天霞光汇聚，如同锦绣铺就的，是落霞峰。峰主张成功长老，门下弟子多修习火系、金系功法，性格大多豪爽。”
云芷顿了顿，补充道：“此三峰，各有内门弟子百人，乃我北神宫传承之基石。”
她的目光转向一片看起来更为陡峭、隐隐散发着肃杀之气的山峰群，语气也严肃了几分：“那片区域，是雪狱峰，宗门戒律所在。戒律长老段波海铁面无私，执掌刑罚，其下设有惩戒所，门中弟子皆需严守门规，不可逾越。”
最后，她指向群山环绕中最中央、也是气势最为磅礴的一座巨峰。那山峰通体仿佛由玄冰与白玉铸就，顶端坐落着连绵的宫殿群，在云海中若隐若现，散发出威严浩瀚的气息。
“那里，便是主峰玄冰崖，峰顶的北极殿乃是掌门太上长老清修、处理宗门事务之所。当今掌门，乃是我们尊称的太上长老吴易天。” 提到掌门名讳，云芷和黄兴的神色都更加恭敬。
明宸似懂非懂地听着，努力将这些名字和景象记在心里。玉渺峰、冰尘峰、落霞峰、雪狱峰、玄冰崖……每一个名字背后，似乎都代表着一种强大的力量和未知的规则。
小家伙意识到，这里不再是可以任性玩耍的苏府，而是一个全新的、需要小心翼翼去探索和适应的地方。
祥云缓缓降低高度，朝着那片灵气充沛、气象万千的仙家福地落去。山川的秀丽，宫殿的宏伟，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浓郁灵气，都让明宸心潮澎湃。
离家的愁绪依旧埋在心底，但对未来的好奇与隐隐的期待，已经开始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生根发芽。
祥云缓缓降落在群山之间一处较为开阔的平台上，周围云雾缭绕，亭台楼阁若隐若现，浓郁的灵气几乎化为实质，吸一口都让人觉得神清气爽。明宸跟着云芷和黄兴走下祥云，好奇又忐忑地打量着这个即将成为他新家的地方。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小跑两步跟上云芷，仰着头，小心翼翼地问：“云芷仙师，我……我是要跟您在一起，去您住的那个峰吗？” 在他小小的认知里，是这位漂亮的仙师带他来的，自然应该跟着她。
云芷闻言，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这个眼神清澈中带着期盼的孩子，不由得莞尔，发出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小家伙，你想得倒美。我乃内门长老，居於冰尘峰侧殿，寻常弟子岂能随意跟随？”
明宸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有些着急地追问：“那……那我要入哪个门？去哪个峰？”
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黄兴长老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事实陈述，并未因明宸是孩童而有所委婉：“苏明宸，你须知晓。按北神宫规，弟子入门前皆需测灵定品。以你身具的五行灵根，属性驳杂，修炼艰难，本不符合我宫招收标准。”
这话如同冷水浇头，让明宸一下子愣住了。他……他资质不好？仙师们本来不想要他？
黄兴长老继续道：“然，我宫中一位闭关的大长老（他并未提及璃梦名讳），念及云芷长老与你有一段需了结的因果仙缘，特准破例，许你入门。故此，你只能先入外门。”
“外门？” 明宸对这个词还很陌生。
“不错。” 云芷接过话，语气平和地解释道，“北神宫外门，有弟子六百余人，皆是初入仙路或资质尚需观察者。外门亦有引门师父，会传授你们基础功法、引导修行。我牵引你入门，是履行前诺，却并未答应收你为徒。你的仙路，需从外门弟子做起，一切要靠你自己努力。”
“原来……仙师带我回来，只是因为一个承诺，并不是因为我有多特别，甚至他的资质在仙师眼里还是“不好”的。”
巨大的落差让明宸心里有些失落和茫然，刚刚因为踏入仙门而产生的兴奋感消退了不少。
他看着眼前缥缈的仙山，又想起远在临渊城的父母，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油然而生。
但他天性中自有韧劲，用力抿了抿嘴唇，将那份委屈和失落压了下去。
“我明白了。” 他低下头，小声说道，“谢谢仙师带我入门，我会在外门好好努力的。”
云芷看着他懂事的样子，心中微叹，语气放缓了些：“你能如此想便好。仙路漫长，起点高低并非定数，勤能补拙亦是常理。稍后会有人带你去外门报到，领取衣物和身份令牌，自会为你安排引门师父。”
说完，她与黄兴长老对视一眼，便化作两道流光，消失在平台尽头，想必是回内门复命去了。
留下苏明宸独自一人站在陌生的平台上，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和来来往往、身着统一服饰、气息各异的陌生弟子们，紧紧握住了拳头。
“外门就外门！既然来了，我就一定要留下！爹爹说过，只要肯下功夫，没有做不成的事！我一定要修炼出个样子来！”
云芷和黄兴两位仙师离去后，明宸独自站在平台上，正有些不知所措，一个身影便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来者是一位看起来年约六旬的老者，头发灰白，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身上穿着北神宫外门执事特有的、略显陈旧的灰色道袍。他脸上堆满了笑容，眼睛眯成两条缝，看起来十分和蔼慈祥。
“呵呵，小家伙，就是新来的苏明宸吧？老夫姓孙，单名一个‘德’字，外门弟子都叫我孙老，专司接引你们这些新入门的娃娃。” 孙德笑眯眯地说着，拍了拍明宸的肩膀，一副长辈关爱晚辈的模样。
然而，明宸却莫名觉得这孙老的笑容底下，似乎藏着点什么，那眯起的眼睛里透出的光，让他有些不舒服。但他初来乍到，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弟子苏明宸，见过孙老。”
“嗯，乖，乖。” 孙德满意地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简，那是云芷仙师离去前交给他的，上面记录了明宸的基本信息。
他装模作样地用神识扫了一下（其实以他鬼仙后期的修为，根本看不出别人具体的灵根属性，只能凭玉简记录），当看到“五行灵根，属性驳杂”那几个字时，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算计。
“五行灵根啊……” 孙德拖长了语调，脸上依旧挂着笑，心里却已经打起了算盘：“啧啧，这等万年难遇的‘废柴’灵根，居然能走后门进来？也不知道是走了哪位的门路……不过既然落到我老孙手里，嘿嘿。”
他脑筋飞快转动，瞬间就有了主意。这种资质，在他这儿，就是纯粹的累赘。与其放在眼前碍眼，不如打发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还能顺便……给自己省点事。
他脸上笑容愈发“慈祥”，对明宸道：“明宸啊，我们北神宫外门，讲究的是脚踏实地，循序渐进。你这灵根嘛……比较特殊，更需要沉下心来，打好基础。老夫看你是个踏实孩子，正好，‘青霖药园’那边缺个值守弟子，活儿是辛苦了点，主要是照看些低阶灵草，锄锄草、浇浇水什么的，但胜在清净，灵气也还算充裕，最适合你这种新人沉淀心性了。你觉得如何啊？”
他话说得漂亮，还和他商量的口气，仿佛全是替明宸考虑。
实则那“青霖药园”是外门公认的几处苦差事之一，位置偏僻，看守的又都是些灵草，灵气稀薄，平日里根本无人问津，去了基本上就等于被流放，很难再有出头之日。
明宸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只听懂了“踏实”、“打好基础”、“清净”，觉得这安排似乎也不错，至少有个明确的地方待着。他连忙点头：“全凭孙老安排，弟子不怕辛苦。”
“好！好孩子！” 孙德脸上的笑容更盛，心里冷笑：“哼，不怕辛苦？那就老死在药园里吧，也省得浪费宗门资源。”
当下，孙德便带着明宸去外事堂领取了物品：一块刻着“外门·苏明宸”的木质身份令牌，两套灰色的普通弟子服饰，还有一枚记载着北神宫基础练气功法《引气诀》的玉简。
这《引气诀》是鬼仙阶段最基础的入门功法，烂大街的货色，但对他们这些刚入门的外门弟子而言，却是踏入仙途的第一步。
领取完物品，孙德便领着明宸，七拐八绕，走了好长一段山路，越走越偏僻，周围的灵气明显变得稀薄起来。最终，在一片看起来有些荒凉的山谷入口处停了下来。
谷口立着一块半旧不新的石碑，上面刻着“青霖药园”四个字。放眼望去，谷内开辟着几片梯田，里面稀稀拉拉地长着些灵气微弱的草药，几间简陋的茅屋歪歪斜斜地立在山脚下，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
“喏，就是这里了。” 孙德指了指那几间茅屋，声音带着惯常的敷衍。他话音刚落，就见最靠近谷口的一间茅屋里，连滚带爬地冲出来一个身影。
那是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材瘦小，尖嘴猴腮，穿着一身沾满泥土的灰色弟子服，修为勉强在鬼仙初期徘徊。
他一见到孙德，眼睛瞬间亮得吓人，脸上堆满了谄媚到极致的笑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孙德跟前，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来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
“孙老！孙老您可来了！弟子王胖（虽然他一点也不胖），日日盼、夜夜盼，就盼着您老人家大发慈悲，来解救弟子于水火啊！”
那架势，若非孙德站着，他怕是真要去亲吻孙德的靴子了。
孙德显然对此习以为常，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用鼻子“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嫌弃地用脚尖轻轻拨开几乎要抱住他腿的王胖，不耐烦地道：“起来起来，像什么样子！这位是新来的弟子苏明宸，以后就接替你看守这青霖药园。”
王胖一听，简直如同听到了仙音妙乐，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对着孙德又是连连作揖：“多谢孙老！多谢孙老大恩！弟子……弟子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他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看向明宸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同情，以及一种“我终于解脱了”的狂喜。
孙德懒得理会他的失态，冷声道：“少废话！把你手头那点活儿跟苏明宸交接清楚！药草名录、每日浇灌的时辰、除草施肥的要点，还有那几块破地的禁制如何使用，一样样都交代明白了！还有，宗门规矩，新入门弟子需有引路人辅导基础修炼入门，这差事也交给你了，教他如何引气入体，算是你离开前最后一件功德。”
“是是是！弟子明白！一定倾囊相授，绝不敢藏私！” 王胖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只要能离开，让他干什么都行。
孙德交代完毕，再也懒得看这药园和两个弟子一眼，揣着手，再次哼起那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走了，将明宸和狂喜又急切的王胖留在了这片荒凉的山谷里。
王胖目送孙德走远，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山路尽头，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转过身，看向一脸懵懂、抱着衣物和玉简的明宸，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怜悯和幸灾乐祸的复杂笑容。
“嘿，新来的，苏师弟是吧？以后……哦不，没有以后了，咱们这就开始交接吧！”
他搓着手，语速极快，“这鬼地方，鸟不拉屎，灵气稀薄，活儿还琐碎……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来来来，我先带你认认这些‘宝贝’药草，再把那本快翻烂的《青霖药园值守纪要》给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