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地面的寒气顺着靴底往上爬,萧羽站在大殿入口,肩背挺直,像一杆未曾弯曲的枪。他没有抬头看那高悬的“内门主殿”匾额,也没有理会两侧弟子投来的目光——有敬畏,有忌惮,也有藏不住的怨毒。
宴席已设,灯火通明。
太上长老坐在主位上方,白发束于玉冠,长须垂落胸前,眸光如古井深潭,不动声色地望着他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跳间隙里。
苏瑶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指尖微颤,却没上前。林羽风立于末席角落,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看似放松,实则脊背绷紧,目光扫过几道蠢蠢欲动的身影。
萧羽走到中央站定,未行礼,也未开口。
一名内门弟子端着酒杯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冷:“萧师兄此番归来,连道院都亲自赐令,真是天纵之才。我敬你一杯,祝你前程似锦。”
酒香扑鼻,可萧羽没接。
他只盯着那人手腕翻转时一丝极细微的滞涩,那是功法运转不畅的征兆,藏在经脉第三岔口,若非万道神瞳洞穿本质,寻常人根本看不出破绽。
“你练的是《玄元剑诀》第三重?”萧羽忽然问。
那人一怔,“是又如何?”
“第七式‘断流’,你用错了。”萧羽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不是以气催剑,而是借势导引。你现在强行催动,只会让灵力逆冲肺俞,三年内必生咳血之症。”
全场静了一瞬。
那人脸色变了变,“你懂什么!这是我师父亲授,岂容你妄加评判?”
萧羽冷笑,抬手从案上取过一把木剑——那是为新晋弟子准备的练手之物,轻飘无锋。
他一步踏前,木剑轻点对方右肩井穴。
不过指尖微动,灵力顺着剑尖透出一线,精准刺入那处滞碍节点。
刹那间,那人浑身一僵,膝盖不受控制地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手中酒杯摔碎在地,酒液四溅。
“你——!”他怒吼抬头,却发现体内灵力竟无法凝聚,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锁住。
萧羽收回木剑,淡淡道:“现在信了?”
满殿鸦雀无声。
有人握紧了拳头,有人低头避开视线,更有人眼中闪过惊惧——不是因为那一指有多强,而是他竟能一眼看穿别人苦修多年的功法缺陷,如同翻阅一本摊开的书。
“侥幸取胜的人,可做不到这个。”萧羽环视四周,目光如刀,“谁还想试试?”
无人应声。
就在这时,太上长老缓缓起身。
他没有看地上的弟子,也没有责备萧羽的举动,只是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地落在萧羽身上。
“秘境之中,一人镇双宗,破魔阵,夺法则,救同门。”他的声音不高,却压得整个大殿再无杂音,“此战之功,前所未有。执法堂所言‘私藏机缘’,经核查,纯属诬告。举报者已被逐出内门。”
萧羽神色不变,仿佛早料到结果。
太上长老继续道:“今日设宴,并非只为庆功。”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通体银白,正面刻着一柄竖立的长剑,背面铭文流转,隐约可见“首席”二字。
“自即日起,萧羽晋升为剑宗首席弟子,统辖内门诸事,执掌宗门试炼权柄。”
话音落下,全场震动。
首席弟子!
那不只是地位的象征,更是战功与实力的最终认可。百年来,唯有真正碾压同辈、震慑外敌者,方能获此殊荣。
苏瑶呼吸一滞,眼眶微热。
林羽风嘴角扬起,低声喃喃:“终于……坐上那个位置了。”
萧羽看着那枚令牌,没有立刻去接。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此不再是被规则束缚的人,而是制定规则的存在。那些曾将他踩在脚下的,今后必须仰望他。
“你不肯接?”太上长老问。
“我只想问一句。”萧羽抬眼,“这位置,是赏的,还是打出来的?”
太上长老沉默片刻,忽而笑了。
“是你说的那个。”
萧羽这才伸手。
指尖触碰令牌的瞬间,一股灼热感从心口传来——那是星辰法则碎片的共鸣,仿佛在回应某种宿命般的加冕。
他接过令牌,握在手中,转身面向全场。
“我萧羽,七岁被逐出萧家,十六岁沦为弃子,十七岁重回宗门。”他的声音平静,却穿透每一个人的耳膜,“没人看好我,也没人相信我能活到现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曾对他冷嘲热讽的脸。
“但今天,我站在这里。”
“不是求来的,不是施舍的。”
“是我一刀一剑,杀出来的。”
大殿寂静如死。
没有人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苏瑶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少年不再需要谁去守护。他早已成为利刃本身,斩断所有质疑与枷锁。
林羽风缓缓站起身,走到殿中,面对萧羽,抱拳一礼。
这不是客套,而是同辈强者之间的认可。
太上长老看着这一幕,眼中掠过一丝复杂。他曾以为此子狂傲难控,如今才明白——那不是狂,是历经生死后的绝对自信。
“首席之位已定。”他最后说道,“望你不负此名。”
萧羽点头,将令牌收入怀中,与星纹钥匙并列贴身存放。
就在此时,一名弟子突然从侧席起身,满脸涨红:“我不服!他不过是运气好,得了外力相助,凭什么压我们一头?!”
话音未落,另一人也站了出来:“对!他伤未愈,气息紊乱,现在封首席,岂不是让宗门蒙羞?”
两人并肩而立,身后隐隐有数道身影蠢动。
萧羽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只是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
下一瞬,星辰法则之力自心口涌出,顺着经脉奔腾而上,在掌心凝成一道旋转的星环。光芒虽不刺目,却让整座大殿的空气都变得沉重。
那两人脸色骤变,只觉胸口一闷,仿佛被无形巨石压住,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你说我伤未愈?”萧羽向前一步,星环随行,“那我现在,要不要陪你练两招?”
两人嘴唇颤抖,终究没敢再开口。
萧羽收手,星环消散。
但他没有坐下。
而是站在高台中央,目光如剑,扫视全场。
“我不需要你们服。”他说,“我只需要你们记住——从今往后,剑宗之内,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夜风穿堂而过,吹动殿角铜铃。
苏瑶轻轻呼出一口气,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林羽风重新落座,端起酒杯,却没有喝。
太上长老闭目养神,似已离去,实则仍在注视。
萧羽依旧站着,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
他低头看了看左臂——衣袖下的伤口还在渗血,湿意沿着指尖滴落,在青石地上砸出一个个暗红斑点。
一滴。
两滴。
第三滴刚要落下,他忽然抬手,用拇指抹去血珠,然后将手指按在首席令牌之上。
金属冰凉,血迹温热。
两者交汇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式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