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刘飞就强撑着起身。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后背的灼伤被冷风一吹,疼得他直咧嘴,可他不敢多等,昨晚那伙人说不定还会回来,王掌柜在镇上有势力,要是被堵住,绝没有好下场。
他匆匆扯了把干净点的荒草,蘸着清晨的露水擦了擦伤口,又把车斗里的玻璃器皿重新捆扎一遍,用破布裹得严严实实,塞在三轮车最里面。剩下的半块面包和小半瓶水揣进怀里,这是他仅有的口粮。做完这一切,他推着三轮车,沿着山边的小路,往远离镇子的方向走。
三轮车的电池早就彻底罢工,他只能靠人力推,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力气。伤口的疼痛、肚子的饥饿,还有心里的恐慌,像三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可他不敢停,只能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挪。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小路渐渐通向一片开阔地。刘飞抬头一看,心里瞬间沉了下去。
眼前是大片荒芜的田地,地里长满了齐腰深的野草,看不见半株庄稼。田埂上的土块干裂得像乌龟壳,一脚踩下去,能扬起细碎的尘土。远处的村庄更是一片死寂,低矮的土房大多塌了半边,屋顶的茅草被风吹得七零八落,院墙歪歪扭扭,像是随时会倒。村口的老槐树下,蜷缩着两个黑影,走近了才发现,是两具早已僵硬的尸体,身上的破衣烂衫遮不住干瘪的躯体,脸上还带着死前的痛苦。
刘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他见过流浪汉,见过乞讨的人,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惨状,那是饿到极致、连挣扎力气都没有的绝望。他赶紧别过头,不敢再看,脚步却下意识地慢了下来。
“让开!都给老子让开!”
一阵粗鲁的吆喝声从前方传来。刘飞赶紧推着三轮车躲到路边的草丛里,探头往外看。只见五个穿着短打、手里拿着刀棍的壮汉,正围着两个流民抢夺什么。流民手里的半袋粗粮被抢走,其中一个老汉想抢回来,被壮汉一棍子打倒在地,口吐鲜血。
“就这点破粮,也值得老子动手!”领头的壮汉啐了一口,掂量着手里的粮袋,眼神凶狠地扫过周围,“再敢挡路,直接宰了喂狗!”
流民趴在地上,不敢哭也不敢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扬长而去。刘飞认得,那伙人的打扮,和之前遇到的山贼很像,都是些趁乱作恶的亡命之徒。
他缩在草丛里,直到那伙人走远,才敢慢慢探出头。刚才被打的老汉已经没了动静,另一个流民抱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嘴里喃喃着:“这日子没法过了……官府催粮,土匪抢粮,闯王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口饭吃……”
闯王?
刘飞心里一动,赶紧竖起耳朵。这时,不远处又走来两个赶路的汉子,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闯王在河南招了不少人,说是‘均田免赋’,跟着他有饭吃。”
“有饭吃也得有命享啊!官府派了兵去剿,打了好几仗,到处都是死人。北边的鞑子也不安生,听说又犯边了,朝廷只顾着调兵,哪管咱们这些百姓的死活?”
“可不是嘛!上个月县里来催粮,连种子都给搜走了,我家那口子,就是饿得受不了,去挖草根,被毒蛇咬了……”
后面的话,刘飞已经听不清了。他靠在三轮车的车斗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闯王李自成,北方的清军,官府催粮……这些只在历史书里见过的词汇,此刻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砸在他的心上。他终于彻底明白,自己来到的不是什么“古代”,而是一个人命如草芥、处处是绝境的乱世。
之前的震惊和恐惧,慢慢被一种更沉重的情绪取代。他想起昨晚被抢时的惊险,想起路边的饿殍,想起那些流民眼里的麻木,在这个年代,活着就是最大的奢望。
怀里的面包已经所剩无几,水也快喝完了。他不知道下一个村庄在哪里,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土匪,不知道自己的玻璃制品能不能换来活命的粮食。可他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
刘飞抹了把脸上的灰尘,眼神里的迷茫渐渐褪去,多了一丝被逼出来的坚韧。他不再去想怎么回去,不再去抱怨命运不公,现在,他只想活下去。
他推着三轮车,继续往前走。脚下的路坑坑洼洼,前方的景象依旧荒凉,可他的脚步,却比刚才坚定了许多。
乱世如墨,他这滴意外闯入的“墨点”,只能在这片黑暗里,拼命寻找一丝活下去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