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棠只觉得腹中越来越痛,身下更是一片温热,莫不是中了什么断肠草之类的毒物?这霍司空为何如此冒进?
她暗自将手指搭在自己的腕间,自己的脉象沉涩细数,怎会是沉脉?怎么会......
“快快快!叫稳婆,宋姑娘小产了,她已有月余身孕,这丹药里有大量活血滋补的药物,使宋姑娘滑了胎。”
白胡子老太医见情况危急,只把宋幼棠的情况如实道来,至于这孩子是谁的,还是他们自己判定吧。
今日也是走背,老太医没几日就要请辞荣养了,偏遇上如此荒唐难堪之事,若那腹中之子是毓王殿下的,这圣上岂不是罪过大了......
老太医叹气,老命休矣!
一月余的身孕......流产......滑胎......字字砸在谢珣心上,上个月宋幼棠一直跟他住在回玉阁。
那孩子......是他的!
谢珣顾不上其他,踉踉跄跄地来到宋幼棠身边,将她扶在怀里,她身下已经是鲜红一片。
“昭昭......”
谢珣此时也不知所措,宋幼棠自己不就是大夫吗?她为何怀了身孕却不知?还有,她不是说自己早已服下避子的药物吗?
如今......怎会......
“我不是故意有孕的,我不知道,应该是我受伤吃了很多补气血的药,将体内的避子药给冲没了......”
宋幼棠疼的厉害,可对上谢珣深不见底的眼眸还是急于解释。
她不想谢珣误会什么,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也从未往有孕这事上想过,她提前做过应对之策,唉,可人算终不如天算!
谢珣自然在宋幼棠眼中看见的她的懊恼之色,她在懊恼什么?是懊恼自己怀了他的孩子,还是懊恼自己没护住这孩子?
“快,将宋姑娘抱下去好生医治!”
老皇上从侍卫中走出来,神色难堪,他也是被突来的事情砸的一脸懵,可无论如何,他作为人君,将臣子尚在腹中的孩子弄没了,说什么也不是为君之道。
宋幼棠在宫中流产的事情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待稳婆太医给她清理好下身已是深夜,她不能留在宫中,只能被谢珣带回了寒水院。
“对不起......”
谢珣将人抱上马车,千言万语只汇成这三个字,也不知道是对不起宋幼棠,还是对不起宋幼棠腹中的孩子。
“别说了,我好累,让我睡会。”
宋幼棠将惨白的脸埋进谢珣的黑色大氅里,心底一片悲泣,那孩子走了也好,即使生下来,也会被她连累的。
——
宋幼棠回了寒水院修养身体,对外只是说在宫中受了风寒,圣上体恤,特派人送来一大堆补品,一番嘉赏直叫外人摸不准圣上的态度。
谢珣回了谢府,跪在地上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陈情,谢父动怒请了家法,谢珣跪在雪地里挨了鞭刑,后背全是被藤鞭抽出来的血痕。
第二日,谢夫人就带着一大堆补品登了靖安侯府的门,临走时还将一位老嬷嬷留在了寒水院,以教宋幼棠规矩为由,留在侯府照顾宋幼棠。
谢珣晚上翻墙进寒水院的时候,身形有些狼狈,他微微塌着背坐在床边喂宋幼棠喝药。
宋幼棠靠近谢珣就闻见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
“无碍,是我疏忽,被父亲责罚了。”
宋幼棠闻之,挑了挑好看的眉毛,心道活该!
“就是被抽了几鞭子......”
谢珣说得轻飘飘的,语气里还带着一点旁人察觉不到的期待。
“可有上药?”宋幼棠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心想谢珣挨了罚必定是上完药来的,就随嘴一问。
“没有。”谢珣坦诚告之,他自然是故意不上药的,这身伤必然有他的用处。
草率了,宋幼棠也没想到谢珣爱自虐,在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到了嘴边的‘你回去上药吧’变成了——“我给你上药吧......”
谢珣并未推脱,他脱了衣衫,只乖乖的趴在床褥中,后背全是血肉模糊的鞭伤,斑驳一片,伤口溢出的血染透了里衣。
“你就这样翻进来的?”
宋幼棠轻轻的给他上着药,想来谢珣顶着这一身伤一路过来,是故意给自己看的,这家伙不知道又在搞什么!
“父亲不许人给我上药,但是昭昭给我上药,他应该会默许......”
谢珣眼神闪动,感受着宋幼棠对他难得的轻柔。
“呵!谢伯伯怎么没能抽死你呢!”
宋幼棠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疼得谢珣龇牙咧嘴,才觉得出了口恶气。
“下手真狠,你要毒杀亲夫吗?”谢珣翻过身,抓住宋幼棠的手,眼中带着眷恋。
宋幼棠脸色有些苍白,眉眼间带着些破碎感,瞧的谢珣心中隐痛,这些细腻的情感和莫名的酸楚他无法宣之于口,陆沅光那句要用余生偿还,算是应验了。
可宋幼棠未必会给自己偿还的机会,哪有什么余生可言?
“那药,圣上还是吃下了。”谢珣松开宋幼棠,独自穿好衣衫,脸上又恢复了清冷的神色,语气也沉了下来。
“那药没问题。”
宋幼棠给出了谢珣答案,将药里的伽罗香瞒了下来。
——
扮着长生道长样子的霍司空在服侍完圣上服完丹药后,就立在一旁,等着老皇上问话。
老皇上已经连着服药数日,气色越来越红润,就连房事也日渐频繁,有时来了兴趣还能一夜御数女,竟比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还要生猛,大有返老还春之象。
“史书为记,当年秦皇入东海寻求长生不老药,结果殒身沙丘困龙之地,至此每朝帝王都寻那长生之梦,且无功而返。国师,你对长生二字何解?”
老皇上虽说靠着长生道长寻求长生不老的丹药,但其生性多疑多忌,此番话就是在猜疑长生道人。
“回陛下,贫道自入道以来,也一直探寻——人,生从何来?死亦何处?须知生死皆有定数,有生即有死,不可罔逆,贫道所探求的就是生与死之间的博弈。”
“这世上本无长生,不过是他人只活数十年,而我可活数百年,比之他人自然是长生。这便是长生之道!”
霍司空知道,长生一说本就是妄论,他若今日断定长生是真,这狗皇帝就会把自己拉出去砍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国师果然不与朕藏私,卿献药有功,应大赏,来人,将那柄子腾麈尾拂尘赐予国师。”
长生道人的一番话说到了老皇上的心里去,老皇上一心求长生,是事实,但只能做不能宣之于口,历史上但凡寻求长生的皇帝都会被后人编排唾骂,所以,服丹用药的措辞要再三斟酌,长生药这词万不能再透露出口。
长生道长跪下双手接过那拂尘,俯首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