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佛娘便看到竹灯倚靠在对面的榻子上闭眼假寐，听到自己的动静之后缓缓睁开眼，带着些审视意味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
心中一紧，但面上不显，佛娘很快稳住急促的呼吸，面容上带着平日花海楼中焊在脸上的笑意。
“怎么，竹娘子更深露重燃亮这么多火烛，可是怕我跑了？”
“这两者之间似乎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竹灯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佛娘坐过来。
“我刚醒来不久，发现你不见了，有些懊恼忘记告诉你茅厕的位置，你出去怎么也不带个火烛照亮？我听说这外围树林有野兽出没。”
担忧地看了佛娘一眼，继续道：“你若是不小心被野兽叼走我可怎么办？”
佛娘悬着的心放下一半，换上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道：“那多亏佛娘命大，若不然这出去上了趟茅房，可真不小心让野兽叼走，倒是要给竹娘子添麻烦了。”
说完，她兰花指微握成拳，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心中却嘲弄，那侍从都说了那般的话，没想到竹灯竟然没全信以为真。还当这周围林子里有野兽。
竹灯安静地看着佛娘在一旁表演，然后收回自己的视线。
“只是你这趟去的时间比较长，我担心便出去寻你了一圈。”
佛娘的身影明显僵硬了一瞬，她唇角颤了颤，强迫自己笑了两声后看向竹灯：“天黑又迷了路，倒是让竹娘子费心了。”
竹灯看着屋内的火烛灯盏，点头；“是啊，佛娘也是怕灯光误我，才没有选择带着一个出去。“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台阶啊，佛娘瞬间抓住，她将柔荑轻轻覆在竹灯的手上，完好的一只眼睛中出现些许担忧；“正是如此，竹娘子与佛娘同为女子，未明着表现出的言语，却又都能够明白。”
“佛娘心中无限欢喜。”
竹灯受不住了，她突然笑得癫狂，整个人的肩膀以及胸口都不受控制地大幅度抖动起来，她眼角笑出泪花，抬手擦拭的同时用平静的声音问出口：“讨六子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竹灯的脖子上猛地多了一双紧紧桎梏的手，佛娘的心情宛若瞬间坠入冰川，她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只是下意识将手掐到了竹灯的脖子上。
她奋然起身，用自己身体的重力不断下压，成功骑跨在竹灯的腰上坐下，佛娘双目猩红，仿佛此刻被紧紧掐住脖子的人不是竹灯，而是她自己。
她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败露后的竹灯能够继续活下去，那将是用所有人的性命作为必输的赌注。
被掐住脖子的竹灯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不断长大，里面有气球在不断充气，想要冲开自己的头骨，她呼吸不过来了，她的眼球也奋力想要挣脱眼眶。她张大嘴巴，又说不出话。
竹灯没有反抗，她只是强忍住反抗的本能，将双手覆盖在佛娘的眼睛上，并不是她心善，只是觉得很有意思，毕竟没有杀过人的人，此刻正不断颤抖着加大手中的力气。
佛娘停手了，竹灯的不反抗与竹灯遮住她眼睛的动作让这个没杀过人的女人产生了极端害怕恐惧与委屈的心理，她松开手，抓起了进门后就注意到的，桌面上的尖刀。
顶着脖子上红紫色印记的竹灯没能起来，她失了力气，不受控制地大声咳嗽着，口水与眼泪混杂在一起，她颤巍巍地抬手，用衣袖将其擦掉。
太狼狈了。
佛娘觉得自己太激动了，浑身的血液宛若沸腾的开水，不断冲击着她身体的角角落落，她拿着刀子，抵在竹灯的咽喉，“竹娘子，你知道《牡丹图谱》的特别之处，却又表现出不知情的模样，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在我们面前装作无辜，还是乡长的走狗从一开始，就有着正确的记忆？”
竹灯还处在头昏脑胀的时候，耳中出现的嗡鸣让自己对于佛娘说的话好像忽远忽近，忽而清晰又忽而模糊。
她闭着眼，猛地呕吐出来，整个身子都被刚才的濒死感带动着发出了强烈的抗议。
“你在、在、说什么……”她虚弱地开口，却没想到佛娘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竹灯的状态让佛娘意识到自己刚刚用力太过生猛，若是再多掐下去一秒，竹灯或许已经死了。
这让她有些禁不住地后怕。
稍微冷静下来后她发现有一些事情要弄清楚。比如自己在竹灯记录的册子上所看到的那些东西的含义。
竹灯的脸很快就被佛娘扇肿，红涨的疼痛强迫着竹灯睁开眼，然后佛娘捏开了竹灯的嘴巴，为她倒进去凉茶。
茶水迅速滋润了她干涩的嗓子。
佛娘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下竹灯竟然还在笑。
她不悦蹙眉，生硬开口：“竹娘子，我问你话，你尽数详实回答，如若不然，我便杀了你！”
说到最后三个字，佛娘的语气中带了狠厉。
竹枝点头，内心觉着好笑明明不管如何，都会杀了自己才对。
“我瞧见你在自己的册子上写了大米，灯，铜钱等等，那些都是何意？”
竹枝眨眼，果然，就说自己外出回来时册子怎么被放得那么硌人，原来是佛娘已经趁着自己不在偷偷搜寻了一番。
应是最后翻动了自己的床铺，又逢自己回来，她吓到匆忙，所以才没有按原来的样子放好。
“说话！”佛娘不满她的沉默，手中的匕首尖划破了竹灯脖子的皮肤。
竹灯点头，认输：“这些全都是我在搜集的证据。”
没错，从第一次瞧见那大米，她就心中起疑了。
古代的大米颜色与现代大米并不相同，竹灯当时并没有直接下结论，直到后面越来越多的证据摆放到面前，让她意识到这是一个纯正的，被人构造出来的处于现代社会的‘古代社会’。
佛娘瞳孔微缩，竹灯的话可以有很多含义。
于是，手中的尖刀又用力了几分，竹灯这种人，不可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