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都城像个被撕破的布口袋。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吸一口呛嗓子。
铁牛拖着条瘸腿在废墟里翻找。他扒开碎砖,拽出半截身子,探探鼻息,摇摇头。后面跟着的人就把尸体抬走,在广场西边排成一排。
轻点放。铁牛哑着嗓子,都是兄弟。
柳清鸢在临时搭的草棚底下忙活。她指尖冒着淡绿光,按在一个伤员肚子上。肠子都快流出来了,绿光过处,伤口慢慢合拢。
别动。她按住想起身的汉子,还得养两天。
那汉子咧嘴:柳姑娘,俺这条命...
留着杀仙兵。柳清鸢抹把汗,转向下一个。
阿木抱着药箱跑来跑去。有个小兵胳膊只剩皮连着,他抖着手撒药粉,眼泪啪嗒啪嗒掉。
哭啥。小兵脸白得像纸,老子还没死呢。
陈砚坐在凡王宫台阶上,看着底下忙乱的人群。他肩上缠的布条渗着血,手里攥着那块暗淡的通道石。
柳清鸢忙完一轮过来,递给他个陶罐:药膏,自己抹。
陈砚没接:死了多少?
还在数。柳清鸢坐到他旁边,通道石怎么样?
像块普通石头。陈砚掂了掂,感应不到其他凡界了。
铁牛一瘸一拐过来汇报:清点完了,活着的...一万七千三百二十一人。
一阵沉默。风吹过,扬起灰烬。
埋了吧。陈砚说,立个碑。
碑上写啥?
就写...凡界守城者。
铁牛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住:首领,你别...
我知道。陈砚打断他,去忙吧。
柳清鸢打开药罐,挖坨药膏抹他肩上。药膏碧绿,带着草木清香。
你灵根怎么样了?陈砚问。
耗尽了。柳清鸢手上用力,得养段时间。
阿木跑过来,怀里抱着几块黑色水晶:柳姐姐!我在傀儡残骸里找到这个!
水晶有拳头大,里面隐约有流光转动。柳清鸢接过一块,眉头皱起来。
怎么了?
有凡界生机的味道。她把水晶贴近鼻尖,虽然很淡...
陈砚拿过水晶对着光看。黑色晶体深处,确实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金线在游动。
仙兵是用凡人生机炼的?他声音发冷。
恐怕是。柳清鸢又检查其他几块,每块都有。
铁牛凑过来看:啥意思?
意思就是,陈砚捏紧水晶,我们每杀一个仙兵,可能都在消耗某个凡界的生机。
众人沉默。远处抬尸体的号子声断断续续飘来。
阿木突然指着水晶:看!金线在往外出!
确实,那丝金线正慢慢渗出水晶,像烟尘般飘向空中,消散在晨曦里。
生机在回归。柳清鸢若有所思,也许...被炼化的生机会自然回归本源?
陈砚站起来:收集所有水晶,集中看管。
为啥?铁牛问。
等通道石恢复了,挨个凡界送回去。陈砚望向天际,物归原主。
日头升高了些,温度上来,尸臭开始弥漫。撒石灰的人排成长队,白茫茫一片。
柳清鸢继续救治伤员。有个年轻人整条腿没了,她催动刚恢复的少许灵根,断口处慢慢长出肉芽。
能...能长回来?年轻人不敢置信。
柳清鸢脸色更白了,但很慢。
陈砚在废墟间行走。有个老太太在垮塌的屋前刨东西,他过去帮忙搬开梁柱。
谢谢啊。老太太刨出个铁盒子,抱在怀里喃喃,孙子的长命锁...
他继续走,看见几个孩子在瓦砾间翻找玩具。
我的木马!有个孩子欢呼。
铁牛在组织人修城墙。缺胳膊少腿的扛不动石头,就坐在地上编藤筐。
都得干活。铁牛对陈砚解释,闲着容易瞎想。
中午,炊烟升起来。大锅熬着稀粥,每人分一碗。
陈砚坐在台阶上喝粥。柳清鸢过来,递给他个小布包。
什么?
仙兵核心的碎片。她打开布包,几块黑色碎晶闪着幽光,我试着用灵根探查,发现点东西。
每块核心里除了凡界生机,还有丝极细微的仙界印记。她指着碎晶上的白点,像...像标记。
陈砚眯起眼:追踪用的?
可能。柳清鸢收起布包,得尽快把核心都处理掉。
阿木端着粥跑过来:陈砚哥哥!石头!石头好像亮了一点!
他怀里的通道石确实在微微发光,虽然很微弱,但确实不是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
陈砚接过石头贴在掌心,闭眼感受。许久,睁开眼:在吸收天地间的游离凡力。
要多久能恢复?铁牛问。
不知道。陈砚摩挲着石头,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
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几个匠人在修复武器,淬灵弩的零件摆了一地。
咱们得准备起来。铁牛望着修城墙的人群,下次它们再来,不能这么狼狈了。
柳清鸢点头:我试着把灵根修炼法教给大家。
陈砚站起来,肩上的伤让他晃了一下。柳清鸢扶住他。
先养伤。她说,不差这一天两天。
夕阳西下时,墓碑立起来了。花岗岩的,刻着凡界守城者,底下密密麻麻都是名字。
人们默默站在碑前,没人哭出声。
陈砚把一碗酒洒在碑前。
走好。他说。
夜风起来,带着凉意。营地里点起篝火,守夜的人抱着武器坐在火堆旁。
陈砚在草棚里查看伤员。有个老人握着他手:首领,下次...让俺孙子躲远点。
没有下次了。陈砚反握住老人的手,我们会打出去。
柳清鸢在调配新药。阿木帮她捣药草,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
柳姐姐,他小声问,咱们能赢吗?
柳清鸢往药罐里撒了把粉末:只要活着,就能。
夜深了,陈砚还坐在台阶上。通道石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呼吸般明灭。
铁牛拖着瘸腿过来:首领,去睡吧。
再坐会儿。
铁牛挨着他坐下:俺刚才梦见俺娘了。
陈砚没说话。
她说...铁牛声音发哽,说俺没给她丢人。
远处传来守夜人的歌声,嘶哑难听,但一直在唱。
通道石突然亮了一下。
陈砚低头看,石头表面的裂纹似乎浅了些。
快了。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