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西遁,灵山投影消散于铅灰云海深处,只余下空寂天穹与刺鼻的血腥气。沧溟山脉上空,十二头暗青鼠皇在佛光反噬与林衍暗噬之力的双重绞杀下,气息暴跌,凶威尽失,如同被拔去獠牙的困兽,在混乱的战场上仓惶嘶吼,惊疑不定。
五宗联军彻底崩溃。焚天七子阵图被玉寒真人冰魄寒域寸寸冰封,离火黯淡如风中残烛。青藤圣子妖藤祖树卷起残存蚀骨鬼藤卫,化作一道仓惶墨绿妖光,头也不回地遁入东方密林。金鹏老祖暗金光翼急振,庚金剑气撕裂空间,裹挟着残存金鹏卫化作一道狼狈金虹,瞬息消失在天际。星陨老祖古剑悲鸣,星辰剑卫结阵断后,剑光如雨,却难掩颓势,掩护着残兵败卒化作点点幽暗星光,溃散而逃。九头蛟君九首咆哮,万兽洪流在沧溟修士的衔尾追杀下彻底失控,互相践踏撕咬,化作一片混乱的血肉泥沼,最终被铁狱真人血色战戟卷起的煞气狂潮彻底淹没!
兵败如山倒!焚心老祖的厉吼,青藤圣子的尖啸,金鹏老祖的怒鸣,星陨老祖的剑吟,九头蛟君的兽嚎……尽数被沧溟修士的喊杀声淹没!血色煞气、冰魄寒光、青色剑虹、剧毒丹火、阴影之刃……如同五条出闸的怒龙,在溃逃的联军洪流中疯狂绞杀!所过之处,焚天观火袍化为冰雕碎裂,万木藤甲被毒火腐蚀成灰,金鹏金羽被剑气洞穿撕裂,星辰剑卫在煞气中爆成血雾,御兽山灵兽哀嚎着被阴影割喉!
尸骸铺满焦土,鲜血染红山涧,残肢断刃插在龟裂的岩石上,如同为这场仓促落幕的伐沧之战立下血腥的墓碑。溃散的遁光如同受惊的萤火,仓惶消失在沧溟山脉的阴影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与冲天煞气。
冰魄峰顶,死寂无声。唯有山风呜咽,卷起浓烈的血腥与焦糊气味,刮过残破的冰坪。玉寒真人冰凰长剑拄地,清冷容颜苍白如雪,方才强行催动冰魄寒域冻结焚天离火阵图,几乎耗尽元婴本源。铁狱真人重甲浴血,血色战戟斜指溃逃的敌影,重甲下粗重的喘息如同风箱,煞气虽未散,却难掩激战后的疲惫。青阳真人瘫坐在地,枯槁的手指微微颤抖,丹炉火焰早已熄灭,浑浊老眼望着遍地尸骸,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一丝后怕。陆明轩青色长剑归鞘,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无踪,只余下深深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秦烈重甲破损,血色巨剑插在身前,率领着同样伤痕累累的血战卫残兵,沉默地警戒着四方。
云钧真人立于众人之前,旧道袍在血腥风中猎猎作响。他深邃的目光扫过下方尸山血海,扫过仓惶远遁的敌影,最终落回峰顶。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蕴含着万载玄冰的寒意,让峰顶残存的肃杀之气都为之凝滞。
“清点伤亡,救治伤患,收敛同门尸骨。”云钧真人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阵枢殿,玄枢师弟。”
“在!”玄枢真人白发散乱,周天星轨罗盘布满裂痕,他强撑着站起,声音嘶哑。
“即刻率阵枢殿弟子,不惜代价,修复护宗大阵核心阵基。三日之内,我要看到冰魄峰屏障重立。”云钧真人声音冰冷,“若再有闪失……提头来见。”
“遵命!”玄枢真人身体一颤,躬身领命,带着几名气息萎靡的阵枢殿弟子踉跄奔向暗影峰方向。
“丹鼎殿,青阳师弟。”云钧真人目光转向瘫坐的青阳。
青阳真人猛地一激灵,挣扎着站起:“在……在!”
“开炉炼丹。疗伤、固本、破境所需,不计成本。凡沧溟弟子,皆可领取。”云钧真人声音稍缓,“此战,丹鼎殿有功。”
青阳真人浑浊老眼一亮,枯槁面容因激动而扭曲:“是!宗主!老夫定当竭尽全力!”他转身,脚步虚浮却带着一丝狂热,冲向丹鼎峰方向。
“护法殿,铁狱师弟。”云钧真人看向铁狱。
铁狱真人重甲铿锵,踏前一步:“末将在!”
“率血战堂精锐,清扫战场,追剿残敌。凡五宗修士,格杀勿论。取其首级,悬于山门之外,以儆效尤。”云钧真人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刺骨的杀意,“此战血债,需以血偿!”
“得令!”铁狱真人眼中血光爆射,重甲下煞气轰然升腾!他猛地转身,血色战戟指天:“血战卫!随我!杀!”
“杀——!!!”仅存的数百血战卫齐声咆哮,煞气冲天,如同血色洪流,朝着溃逃方向席卷而去!
“传功殿,玉寒师妹。”云钧真人目光转向玉寒。
玉寒真人清冷眸光微动,冰凰长剑轻鸣:“师兄。”
“统筹宗门资源,安抚弟子,重定功勋。凡此战有功者,立赏。凡临阵退缩者,废其修为,逐出宗门。”云钧真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沧溟……经此一劫,需……重整旗鼓。”
“是。”玉寒真人微微颔首,冰魄气息流转,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传功殿弟子处理善后。
命令下达,峰顶众人各自领命而去。残破的冰坪上,只剩下云钧真人与……刚刚苏醒的林衍。
林衍静立冰榻旁,青衫飘拂,周身气息沉凝如渊。左眼黑暗深邃,右眼光明纯净,光暗之力在混沌意志的统御下完美交融,流转不息。他目光平静,扫过峰外那尸山血海,扫过残破的山门,最终落在云钧真人身上。
云钧真人缓缓转身,深邃的眼眸与林衍光暗流转的双瞳……无声对视。
没有言语。没有威压的碰撞。只有一种……无形的、仿佛跨越了时空的……静默交流。
云钧真人眼中,倒映着林衍体内那片浩瀚旋转、光暗交织的混沌星海,以及星海核心那点散发着不朽气息的混沌原点。他看到了开天辟地的伟力,看到了包容万法的意志,更看到了……那深藏于混沌本源深处、连林衍自身都尚未完全明了的……浩瀚与……未知。
林衍眼中,云钧真人那看似慵懒随意的身影,仿佛与脚下这座万载玄冰峰融为一体,厚重、磅礴、承载着无尽岁月的沉淀与沧溟道统的意韵。那是一种……超越了单纯力量层次的……道之承载。
“感觉如何?”云钧真人率先开口,声音平淡,如同询问天气。
“尚可。”林衍声音同样平静,无波无澜,“道基初稳,光暗初融。”
“光暗同源……混沌衍化……”云钧真人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深意,“此等道基,非沧澜一隅所能孕育。亦非……寻常机缘可得。”
林衍沉默。丹田深处,混沌星海缓缓旋转,光暗奇点交融生灭。他隐约感知到云钧真人话语中的探究,但关于自身道基的来历,连他自己都如同雾里看花。那场改变命运的寒潭奇遇,那枚融入体内的神秘冰核,那场开天辟地般的混沌初衍……记忆如同被蒙上了一层混沌的纱,模糊不清。
“佛国退走,非是畏惧。”云钧真人目光转向西方天际,声音微冷,“灵山投影,佛力浩瀚,枯荣禅师更是元婴巅峰。他们忌惮的……是你体内那能排斥、甚至吞噬佛力的……混沌本源。”
林衍右眼光芒微亮:“佛力……与混沌……相克?”
“非是相克。”云钧真人摇头,“佛力渡化、净化、甚至抹杀存在,自成体系。然混沌……包容万物,衍化万法。佛力于混沌而言,亦不过……可被解析、同化、衍化的……一种‘道则’罢了。枯荣禅师引动灵山佛力加持鼠皇,反被你暗噬之力引动本源冲突,导致鼠皇反噬。其以审判佛矛攻你,又被你光衍之力净化吞噬……此等克制,已非力量层次,而是……道则本源的……碾压。”
他顿了顿,深邃的眼眸中寒光一闪:“灵山……绝不会善罢甘休。今日退走,只因尚未摸清你混沌道基的底细,更忌惮……你背后可能存在的……因果。”
林衍眉头微蹙:“背后因果?”
云钧真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混沌开天……光暗同源……此等道基,牵扯之大,远超你我想象。西漠佛国的灵山普渡……乃至……这沧澜大陆本身……都不过是……棋盘一角。”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警告:“你既已苏醒,道基初成,便再无退路。这沧澜……乃至沧澜之外……无数目光……都已聚焦于你。是福是祸,是劫是缘……皆在你一念之间。”
林衍沉默。光暗流转的双眸深处,混沌星海缓缓加速旋转。他能感受到云钧真人话语中的沉重,更能感受到体内那股随着苏醒而愈发清晰、愈发浩瀚的力量。这力量……是馈赠,亦是枷锁。
“宗主之意……”林衍缓缓开口。
“沧溟,是你的宗门。”云钧真人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此战,五宗伐我,血债累累。佛国觊觎,退而不甘。外患未除,内忧犹在。幽泉叛宗,蚀我根基,此獠……必须伏诛!”
他目光如电,扫过下方正在被血战卫悬挂于残破山门之上的五宗修士头颅,声音冰冷如万载玄冰:“血债,需血偿。沧溟的剑,染了血,便需……饮尽仇寇之血,方能归鞘。”
他再次看向林衍,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期许:“你之道基,乃沧溟之幸,亦是沧溟之劫。此劫……需你……与我……同担。”
林衍迎上云钧真人的目光。光暗流转的瞳孔中,混沌星海缓缓平息,归于一片深邃的平静。他没有言语,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无声的承诺,重逾山岳。
云钧真人脸上那丝极淡的弧度缓缓扩大,最终化为一丝冰冷的笑意。他不再多言,转身,一步踏出,身形消失在传功殿深处。
峰顶,只余林衍一人独立。山风卷起血腥,吹动他青衫衣角。他目光扫过下方忙碌的沧溟修士,扫过悬挂山门的狰狞头颅,扫过西方天际那佛光消失的方向,最终……落向东方,那片铅灰色、翻涌不息的玄冰云海深处。
光暗之力在体内无声流转,混沌星海吞吐着精纯的天地灵气。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正在变得……更加凝练,更加……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