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群怕强光！用手电照它们眼睛！”她高喊着，动作麻利地将自己的背包甩向黑瞎子。帆布背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黑瞎子笑嘻嘻地伸手接住，却在手指触碰到背包带的瞬间，感觉到石安然指尖飞快地在他手背上点了三下——这是他们早年合作时约定的暗号，意为“配合，但不真解决”。
“得令！”黑瞎子扬声应道，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深了几分。他单手掏出强光手电，“唰”地按亮，刺目的白光如同利剑劈开昏暗。但他并没有将光束精准地射向蛇群最密集处或它们的眼睛，而是手腕故意带着些许不稳，让光柱像喝醉似的在众人头顶、岩壁和地面乱扫，偶尔掠过蛇群也只是惊起外围几条，反而让更多蛇在光影晃动中更加躁动不安。
“黑爷您这手电舞得跟跳大神似的！”胖子一铲子拍飞两条从侧面窜出的鸡冠蛇，那蛇撞在岩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啪叽”声，暗红色的体液溅开。他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这些玩意儿邪门啊，怎么跟闻到腥味的蚂蟥似的，专朝咱们这儿聚？”
“保持队形！别散开！”阿宁的声音冷冽如刀。她双手持枪，点射的节奏稳定得惊人，每一颗子弹都精准地打断一条飞扑蛇类的脊柱。但蛇太多了，子弹在潮水般的暗红面前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她后撤半步，背脊几乎要贴上解语臣的侧翼，“解老板，我们需要移动，在这里会被耗死。”
解语臣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龙纹棍在手中轻盈一转，棍身扫过一片扇形区域，三条凌空扑来的蛇被劲风抽飞。他余光始终留意着两个人：身侧紧紧抓着他衣角的青六六。以及几步之外、脸色在摇曳光影中显得越发苍白的心上人的妈妈。
青六六她看看母亲僵硬的背影，又看看石安然阿姨手中迟迟没有喷洒的药瓶，最后仰头看向解语臣，小手又轻轻扯了扯。
解语臣心念电转。石安然的异常，青明压抑的恐惧，黑瞎子故作蹩脚的“驱蛇”，还有张麒麟那始终锁定青明、探究与……碎片在脑中迅速拼接。他垂下眼，对青六六低语，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定：“六六乖，看到西边那条岩缝了吗？那里石头多，小草和树藤少。我们慢慢往那边挪，轻轻的，别惊动它们。”
他说的是“我们”，目光却迅速与不远处的黑瞎子碰了一下。黑瞎子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手中胡乱挥舞的手电光柱，开始“不经意”地向西侧偏移，仿佛在寻找更好的照射角度，实则是在用光影引导和干扰蛇群的注意力。
与此同时，张麒麟动了。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黑金古刀出鞘的瞬间，空气中仿佛划过一道漆黑的闪电。刀光并不炫目，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他没有大开大合地挥砍，每一刀都精准、简洁、高效。扑向吴邪和胖子方向的，被他凌空斩断；试图从地面缝隙偷袭阿宁脚踝的，被他刀尖一挑甩飞；甚至有一条特别刁钻、贴着岩壁阴影高速弹射向潘子后背的，也被他反手掷出的刀鞘精准击碎头颅。
但他始终没有离开以青明为圆心、半径约三步的范围。
他的移动如同鬼魅，总在关键时刻出现在最需要的位置，却又在化解危机后悄然退回那个无形的圆圈附近。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整个战局，但更多的时候，是落在青明身上。
他注意到，蛇群的攻击虽然看似疯狂无序，但细察之下却有微妙规律：绝大多数蛇类会本能地避开直冲青明所在的位置。偶尔有几条被混乱挤撞过来的，也会在进入她周身一定范围内出现瞬间的迟疑或转向，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带着淡淡威慑的屏障。这屏障很弱，不足以驱散蛇群，却足以造成细微的干扰。
（是她做的？这种气息……）
张麒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记忆中没有任何关于这种能力的片段，但那屏障散发出的、极其淡薄的波动，却让他心脏某处泛起一丝熟悉又陌生的涟漪。更让他在意的是青明此刻的状态：她站得笔直，甚至也在用一柄短匕首格挡偶尔漏网的蛇，动作标准却僵硬，如同扯线的木偶。她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额头和鼻尖沁出细密的冷汗，握着匕首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指尖甚至微微颤抖。
那不是面对普通危险的紧张，而是某种刻入骨髓的本能恐惧。
就在这时，一条比其他同类粗壮近一倍、鸡冠猩红如血的蛇王，突然从众人头顶弹射过去！它的目标并非任何人，而是直直射向众人中间地面上的一个水洼——那是之前潘子给吴邪清洗伤口时无意洒出的水，混合了少量血迹。
蛇王的身体在空中拉成一条笔直的红线，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
“小心！”胖子惊呼。
阿宁调转枪口，但蛇王的速度超出了子弹锁定的极限。
解语臣的龙纹棍正要出手，却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比他更快！
张麒麟几乎在蛇王动的瞬间就预判了它的轨迹。他没有试图拦截空中的蛇王，而是左脚猛地蹬地，身形如离弦之箭斜刺里窜出，黑金古刀并非劈砍，而是以刀身平面，带着一股巧劲，精准地拍在蛇王即将落入水洼的前一刻！
“啪！”
一声闷响。蛇王被刀身拍得改变了方向，狠狠撞在旁边的岩壁上，顿时骨碎筋折，猩红的鸡冠瘪了下去。而张麒麟借着这一拍的反作用力，旋身落地，恰好挡在了青明与蛇王溅射出的体液和那股浓烈腥气之间。
他的背脊宽阔，挡住了青明大半的视线。也就在他落地的瞬间，青明一直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虽然立刻稳住，但那瞬间泄露出的、仿佛溺水者获救般的虚脱感，还是被一直分心关注着她的石安然和解语臣捕捉到了。
石安然眸光一闪，终于“找到机会”，将手中一直握着的喷壶朝着蛇王尸体附近和众人西侧退路的方向喷了几下。高浓度酒精和薄荷脑的刺激性气味弥漫开来，果然让附近的蛇群出现了明显的骚动和回避。
“往西撤！快！”解语臣当机立断，龙纹棍向前一指，率先护着青六六向岩缝方向移动。
黑瞎子吹了声口哨，手电光终于“稳定”下来，集中照向西侧退路，嘴里还不忘调侃：“哑巴张，你这救美速度，快赶上光速了！不过拍蛇的这手法，略显温柔啊！”
张麒麟没有理会他的调侃。他收刀回鞘，转身看向青明。她正微微垂着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急促的呼吸正努力平复。
他沉默地看了她两秒，那目光依旧带着审视，却似乎比之前少了些逼人的锐利，多了点复杂难辨的东西。然后，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侧身让开一步，目光扫向西侧岩缝，声音依旧平淡低沉：
“走。”
一个字，不容置疑。
青明抬起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她攥紧匕首，跟上了已经开始向西移动的众人。
胖子搀着吴邪，潘子断后，阿宁警惕着侧翼。石安然经过黑瞎子身边时，被他轻轻捏了一下手腕。黑瞎子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带着笑意问：“神医，你那瓶‘神仙水’，是不是等得花儿都谢了才舍得用？”
石安然甩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却没什么怒意，反而有种“你知我知”的默契。她快步跟上队伍，经过青明身边时，手臂似是不经意地碰了碰青明的手肘，低声道：“跟着光走，别回头。”
青明指尖又是一颤，这次，却轻轻回握了一下石安然的手腕，一触即分。
一行人且战且退，在混乱的蛇嘶、拍击声、偶尔的枪响和手电晃动的光柱中，艰难却有序地向西侧那道狭窄的岩缝挪去。蛇群依旧在周围翻涌，猩红的光点如影随形，但或许是因为石安然喷洒的药物，或许是因为地形开始变得狭窄，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无形的原因，它们的攻势似乎不再像最初那样毫无间隙、疯狂聚焦了。
张麒麟依旧殿后，他的黑金古刀每次挥出，都必然清空一小片区域，为前面的人争取到宝贵的呼吸和移动空间。他的目光依然会落向青明的背影，深沉如古井。
岩缝就在眼前，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漆黑一片，不知通往何处，但至少比留在这片被蛇潮包围的开阔地要强。
解语臣率先探入，确认入口处暂无危险，回身将青六六接了进去。接着是吴邪、胖子、阿宁、潘子……
轮到青明时，她在缝隙口停顿了一瞬，回头望去。
身后是翻涌的、令人窒息的暗红潮水，以及独立于潮水之前，为她、为所有人断后的那个沉默的黑色身影。手电的光斑掠过他冷峻的侧脸，那一瞬间，青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疼得细微，却清晰。
她猛地扭回头，迅速侧身挤进了岩缝的黑暗之中。
石安然紧随其后。黑瞎子在进入前，回头冲张麒麟咧嘴一笑，比了个“快点跟上”的手势，也溜了进去。
最后，张麒麟一刀横扫，将七八条企图追咬他脚踝的鸡冠蛇斩成数段，身形向后一飘，如同没有重量般滑入岩缝。在他进入的刹那，手中一枚不知何时扣着的菱形铁钉脱手射出，“叮”的一声深深嵌入岩缝入口上方的石头，微微震颤。
翻涌的蛇潮追至缝隙口，却仿佛撞上了已经合闭的岩缝，焦躁地在外围游弋、嘶鸣，猩红的光点聚集成一片令人不安的红色涟漪，却终究只能散去。
缝隙内，黑暗吞没了一切光影和声响，只余下众人压抑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在狭窄的石壁间回荡。
黑暗中，不知是谁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