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远介抛出的筹码.......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和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对方完全拿捏,所有的试探和挣扎,在对方绝对的信息优势和冷酷的算计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咬紧了牙关,锋利的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掐进了自己的掌心,传来清晰的刺痛感,但这生理上的疼痛,远不及他此刻内心抉择的万分之一。
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为了更深层的目的,为了能够继续潜伏并摧毁那个黑暗的组织,他必须咽下这枚苦果,与眼前这个比组织成员更让他感到不安的“盟友”虚与委蛇。
良久,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绷的肩膀微微垮塌下来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他深深地、带着无尽疲惫和妥协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好……”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吐出这个词需要莫大的勇气,最终还是完整地说道:“……我同意。”
听到他的答复,远介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却并未到达眼底。他优雅地拿起茶几上那杯早已凉透的、原本属于安室透的茶杯,用指尖轻轻推到他面前的桌面上。
“茶凉了,但意思到了。”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仪式感。
安室透看了一眼那杯澄澈却冰冷的茶汤,又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高桥远介。
那眼神复杂难明,有警惕,有审视,有妥协,也有一丝深埋的、暂时蛰伏的锋芒。许久,他伸出手,端起那杯凉茶,如同饮下命运的苦酒般,仰头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寒意。
他将空杯不轻不重地放回桌面,发出“叩”的一声轻响,随即站起身,不再多看远介一眼,转身就向门口走去。背影决绝,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沉重。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时,身后,高桥远介那慵懒中带着不容置疑命令语气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来:“对了。”
安室透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远介的声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和霸道的意味,补充道:“作为我们合作的诚意,以及庆祝我们初步达成共识……“
走的时候,把—风间裕也—那辆黑色的丰田皇冠给我砸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的不爽几乎要溢出来:“tm的什么档次!也配跟我开一样的车?!”
安室透:“!!!”
他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指瞬间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嘴边瞬间涌上了千百句需要被消音的“问候”!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这算什么?下马威?还是纯粹神经病的突发奇想?!这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最终,他用尽了自己二十多年来积累的所有“素质”和“涵养”,硬生生把那口老血咽了回去,没有回头,也没有反驳,只是从牙缝里极其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好。”
然后,他几乎是带着一股悲愤交加、却又无可奈何的诡异气势,猛地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并“砰”地一声将门重重带上,仿佛要将身后那个让他血压飙升的男人彻底隔绝。
门内,高桥远介听着那声巨响,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低地、愉悦地轻笑出声。他踱步到窗前,目光投向楼下停车场的方向,眼神中闪烁着算计和恶作剧得逞的光芒。
这场合作,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平静。而砸车,或许只是这场风暴来临前,一个微不足道,却又意味深长的……序幕。
————
日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回了原有的轨道,以一种近乎刻板的平静,向前流淌。
自从那次在多罗碧加游乐园,远介君,带着决绝的神色与未言明的答案转身离开后,高桥远介这个名字,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激起剧烈的涟漪后,彻底沉入了水底,再无音讯。
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从小兰的日常生活中彻底抽离。
报纸的社会版块,依旧偶尔会提及名侦探工藤新一离奇失踪的悬案,引发种种猜测;
而在商业版或科技版,关于“未来视界”及其创始人高桥远介如何引领侦探行业未来方向、其即将推出的城市安防系统如何改变警务模式的评论文章,却日渐增多。
那个名字,以一种更宏大、更遥远的方式,存在于这个城市的语境里,却唯独不再与她毛利兰的个人世界产生直接的交集。
甚至,连她的父亲,毛利小五郎,似乎也接受了这种“缺席的在场”。
小兰不止一次地从爸爸带着酒气的、含混不清的嘟囔中,或是从柯南偶尔的转述里得知,在她上学不在家的时候,远介会应父亲的邀请,来事务所喝酒。
爸爸会用一种混合着欣赏和抱怨的语气说:“远介那小子,带来的酒是真不错……就是话越来越少,喝完就走,没劲!”
这一切都发生在她的视线之外,仿佛一场刻意避开她的默剧。
而柯南、新一!也似乎彻底回归了“正常”。
他依旧用那副童稚的嗓音喊着“小兰姐姐”,依旧会在爸爸破案时“偶然”提供关键的提示,甚至全然不知的继续以沉睡的小五郎身份破案.......
扮演着一个聪明过头的普通小学生。一切,都好像回到了远介出现之前的模样。
生活,仿佛一场惊涛骇浪过后,终于恢复了平静的海面,光滑如镜,映不出丝毫波澜。
可只有小兰自己知道,这平静的海面之下,是怎样一片暗流汹涌的废墟。
她无比清晰地知道一个事实:那个号码,只要她拨通;那个名字,只要她呼唤;
甚至可能只是一个模糊的念头,只要她允许它成型——他,大概率就会像他过往无数次用行动证明的那样,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速度和精准,重新出现在她目光所及之处。
这份笃定不是猜测,是认知。
源于电影院昏暗光线里他低沉的承诺,源于每一次她陷入困境时他恰到好处的出现,源于他注视她时眼底那片深不见底、却唯独为她亮着微光的海。
这份“我在”,早已不是言语,而是烙印,烫在她的生命感知里,成了某种不容置疑的底层逻辑。
可是她不能。
这三个字像生锈的锁,沉重地扣住了她所有冲动的指尖。
是她自己提出的“需要时间”,是她亲手划下了那条模糊的界线。
而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看到,当她说出那句话时,刀刃的另一面是如何划破了他始终温柔递出的掌心。
他最后那句话——“我的心,也会痛”——不是控诉,是坦白。
一个总是从容不迫、仿佛无所不能的人,终于向她展露了内里的血肉与脆弱,然后,带着那道伤痕,沉默地遵守了她划定的距离。
再去拨通那个电话,是一种亵渎。亵渎他这份近乎固执的尊重,也亵渎了自己提出“分开”时那份混乱却真实的沉重。
同样,她也不能去找他。
因为横亘在中间的,不是地理的距离,是她自己内心那片尚未厘清的迷雾。
工藤新一,那个占据了她十七年时光、失踪得不明不白,以江户川柯南身份,寄宿在自己家的青梅竹马;
他到底为什么会变小!??
那伙黑衣服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高桥远介,这个强势闯入她生命、用不容拒绝的温柔与守护将她从等待的孤岛上拉起、却又因此被她所伤的男人。
他.......
她的心不是天平,无法冷静地称量两份情感的重量。
它更像一片暴风雨中的海域,新一是沉在深处的、熟悉的锚,远介则是试图将她拉向未知彼岸的风帆。
选择锚,意味着继续停留在漫长的、或许永无尽头的等待里;
选择帆,则意味着背对那片熟悉的深海,驶向虽有光亮却充满未知恐惧的航程。
小兰坐在侦探事务所二楼的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忽然扯出一个极淡的、近乎自嘲的笑。
原来,这就是主动出击的感觉。
被新一留在原地等待答案时,那种感觉是漫长的、浸泡在疑惑与担忧中的疲惫。
而如今,当选择的权柄沉重地落在自己手中时,她才明白,主动出击的刀刃是双面的——一面指向未来,另一面,却无可避免地会割伤自己,以及那个被你选择“暂不考虑”的人。
所以,毛利兰又回到了起点。
不是回到等待新一的那个起点,而是回到了一个更本质的、属于她自己的起点:选择暂停,选择将一切交给时间这剂最古老、也最残酷的显影液。
她不再试图强行从心中拔除谁的影子,也不再强迫自己立刻作出非此即彼的判决。
她将自己沉入一种有意识的“不作为”中,像将一枚无法分辨真伪的硬币放入流动的河水,等待水流在漫长的冲刷中,自然磨砺出它真实的纹路。
她开始了一场徒劳的刻意回避......不再去那家他称赞过抹茶拿铁香醇的咖啡馆,即使路过也会刻意加快脚步;
规划新的上学路线,绕开所有可能与他“偶遇”的街道巷口;
在那些他身影不受控制闯入脑海的深夜,她近乎强迫症般地将注意力转移到枯燥的数学公式或空手道招式分解上。
她成了自己内心的园丁,手持名为“意志”的剪刀,狠心修剪掉所有可能联想到他的枝蔓。
然而她很快发现,高桥远介早已不是她生命花园里一棵可以轻易移除的植物。
他不在任何地方,又仿佛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