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低沉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亲昵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了解:“也只有我们彼此之间,才会如此‘了如指掌’,不是吗?你知道小兰是我的软肋,我知道你工藤新一,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将我逼入绝境的机会。”
柯南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他无法反驳。远介说得没错,他们之间确实形成了一种扭曲的、深刻的相互了解。
“你沉醉于自己灵光一闪的天才计划,沉醉于那种反击的快感和周密的布局感。”远介靠回沙发,语气重新变得疏离而冷静,“但你全然忘了,或者说,你傲慢地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
他停顿了一下,确保柯南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
“人,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可控的变量。”远介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漠然,“我的位置,麻醉剂效果可能出现的细微偏差,琴酒在绝境下的反应,伏特加的忠诚度,甚至……”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柯南一眼,“……你自己在计划执行过程中,可能因为焦虑、愤怒而产生的微小失误。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也永远不会有,十全十美、算无遗策的计划。因为构成计划的每一个环节,都是活生生的、会思考、会犯错、会出人意料的人。”
柯南闻言,猛地怔住了。
尽管对眼前这个男人憎恶到极点,尽管知道对方此刻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藏着更深的陷阱或羞辱,但……这番话本身,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他因愤怒和挫败而混沌的头脑。
是啊……他的计划,假设了远介会按照“焦急的男友”角色匆忙入局,假设了琴酒会按照冷酷杀手的剧本行事,假设了远介几乎不可能在米花港口,但他忘了,那个消息本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给他的.....
甚至,他还假设了现场不会有其他意外因素……他考虑了物质层面的逻辑,却低估了人心的复杂和多变。
远介的话,残酷,却并非没有道理。
柯南眼镜后的目光,剧烈地闪烁起来,愤怒暂时被一种深沉的思索所取代。
他不得不承认,这次失败,除了远介的信息优势和实力碾压外,自己对于“人”这个变量的掌控不足,同样是致命的弱点。
看到柯南陷入沉思,远介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但很快,那光芒就被更深的幽暗所取代。
柯南猛地从思绪中惊醒,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敌人的话语中寻找启示,这让他感到更加羞耻和愤怒。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眼镜片反射着冷光,试图反击:“你说人,本身就是不可控的变量,所以根本没有周全的计划……呵,说得倒好听。那你呢?你隐藏在‘高桥远介’这个光鲜外表下的那些‘犯罪证据’,不同样被你经营得‘天衣无缝’吗?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教!”
这是反击,也是试探。柯南紧紧盯着远介,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破绽或慌乱。
然而,远介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远介没有恼怒,没有辩解,甚至没有出现柯南预想中的任何防御性姿态。
他只是……很轻微地怔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那里面似乎有一闪而逝的错愕,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疲惫。
他缓缓地、长长地叹了口气,肩膀几不可察地垮塌了一点点,仿佛这一口气,要将身上背负的千斤重担都暂时卸下一般。
这个瞬间,那个总是从容不迫、深不可测的高桥远介,竟然显露出了一丝……凡人般的倦怠。
“犯罪证据?”远介重复着这个词,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无奈:“工藤新一,你老是口口声声说我‘犯罪’,那么,请你拿出证据来。实实在在的,能摆在法庭上的证据。”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不再是玩味,而是一种冷静的审视:“我不会陷入你这种‘自证清白’的语言陷阱。反倒是你……”
远介的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柯南!
“你这个口口声声法律、正义的名侦探,工藤新一先生,你自己……难道就没有‘犯罪’吗?”
“什么?!”柯南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弄得一愣,随即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荒谬和愤怒:“我工藤新一,哪里犯罪了?!我追查真相,揭露凶手,我……”
“越级指挥警员。”远介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开始一项一项,如数家珍:“利用你父亲的人脉和你‘工藤新一’的名气,以非正式警务人员身份干涉警方调查,调动不属于你职权范围的警务资源。这算不算滥用影响力,妨碍司法公正?”
柯南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有些案例……确实难以完全撇清。
“利用司法漏洞,或者说,利用熟人对你的信任和同情,窃取警视厅的机密卷宗和内部资料。”
远介继续,语速平稳,却字字诛心,“目暮警官、高木警官、佐藤警官……他们因为相信你‘工藤新一’的为人和你对破案的执着,为你开了多少绿灯,提供了多少本不该对外公开的信息?这算不算非法获取国家机密或警务信息?”
柯南的脸色开始微微发白。
“非法收集、藏匿、甚至破坏证物。”
远介的眼神越来越冷,“有多少次,你以‘检查’为名,私自拿走现场的关键证物?有多少次,你为了验证自己的推理,对证物进行非常规的、可能破坏其法律效力的操作?“
”你那个宝贝手表型麻醉枪射出的针,你考虑过它的药物成分和来源合法性吗?阿笠博士的发明,有多少是经过了正规的医疗或武器许可?”
阿笠博士在旁边听得冷汗直流,头埋得更低了。
“违规办案,僭越职权。”远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你以一个小学生的身份,参与甚至主导了多少凶杀案的调查?你进行的所谓‘推理秀’,将很多时候甚至不是最终凶手的嫌疑人逼入绝境,进行心理施压,这算不算变相的私刑逼供?你有执法权吗?”
“窃听。”远介吐出这个词。
“你那些精巧的窃听器,安装在嫌疑人身上、家中、车里,经过授权了吗?你获取的音频信息,在法律上能作为证据吗?还是只是你满足自己推理欲和窥私欲的工具?”
“非法入侵他人住宅、车辆、私人场所。”
远介几乎是不带停顿地列举:“为了寻找‘线索’,你撬过多少锁?潜入过多少地方?美其名曰‘调查需要’,但这能改变其违法性质吗?”
他一口气说完,实验室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柯南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你……”柯南的眼中布满血丝,脸色因为愤怒和一种被彻底扒光的羞耻感而涨红。
“你不要在这里东拉西扯,混淆视听!我那是为了查清真相,让真正的凶手伏法!是为了正义!和你这种为了自己野心和欲望、把道德当作外衣的伪君子,根本不一样!”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在小兰面前,在所有人面前,亲手揭开你的真面目!!!”
“正义?”远介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嘴角掀起一丝冰冷而刻薄的弧度。
他看向柯南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玩味或审视,而变成了一种近乎……怜悯的东西。
那怜悯,比任何嘲讽都更让柯南难以忍受。
“你看看你自己,工藤新一。”远介的声音很轻,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柯南心上:“稍微被戳到痛处,就如此气急败坏,沉不住气。面对你认定的‘罪犯’,你口口声声正义,口口声声法律制裁。可当别人指出你自己也在不断践踏法律红线时,你就百般推诿,用‘目的正确’来掩盖‘手段错误’。”
他微微摇头,叹息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你还真是……双重标准得理直气壮啊。”
远介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手术刀,试图解剖柯南最后的防线:“这样的你,口口声声要保护小兰,要揭露我……你还算一个男人吗?一个连自身行为都无法用统一标准约束,只会对别人高举道德大棒的人?”
“我和你不一样!!!”柯南的怒吼几乎要震碎实验室的玻璃,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浑身发抖。
“我那是为了查清真相!让凶手伏法!而不是像你一样,将自己的野心与欲望,包裹在一层虚伪的道德外衣之下!我的目的是纯粹的!”
“查清真相?让凶手伏法?”远介重复着,脸上的嘲讽意味越来越浓。
“可笑。工藤新一,你扪心自问,你追查案件,将凶手逼到角落,享受他们被你推理震慑、无路可退时的那种表情,难道不也是在满足你自己的某种‘欲望’吗?”
他盯着柯南骤然缩紧的瞳孔,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用绝妙的推理与凶手进行智力交锋,享受将对方精心设计的诡计一层层剥开、将其逼入绝境的掌控感,享受周围人,尤其是小兰对你投来的崇拜、惊叹的目光……这不正是你一直以来,心心念念、赖以生存的‘正义’的实质吗?它和你口中我的‘野心与欲望’,在本质上,真的有天壤之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