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孟玄羽刚从京城盛州返回禹州时,整个禹州上下,几乎都被他那野心勃勃的二叔孟宪的势力牢牢掌控着。
孟宪彼时已近乎疯狂,一心想要取代兄长老靖王的位置,甚至不惜暗中在老靖王夫妇的日常饮食里,下了难以察觉的慢性毒药。
再后来,老靖王果然“染疾而亡”,孟玄羽虽然以世子的身份,名正言顺地承袭了靖王爵位,却因为年仅十三岁,根基浅薄,依旧被权柄在握的孟宪牢牢掌控在手中。
孟宪为了不落人口实,避免弑杀亲侄的恶名,便继续沿用旧法,在孟玄羽的饮食中下那慢性毒药,意图让他“体弱多病”,慢慢熬死。
恰在那个时候,身处逆境、如履薄冰的少年孟玄羽,与同样年少的医药世家传人沈文钦偶然相识了。沈文钦那时常跟随父亲出入靖王府,名义上是为“病重”的老靖王诊治。
而沈文钦的父亲,迫于孟宪的滔天权势与狠辣手段,并不敢真正施救,治好那位已然病入膏肓、毒入骨髓的老靖王。
然而,出身医药世家、自幼熟读医书、心地仁善又胆大心细的沈文钦,却在私下里,想办法悄悄帮孟玄羽解除了身上所中的慢性毒药,助他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两人便从那时起,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成为可以性命相托的莫逆之交。
如今,沈文钦的父亲早已去世,他本人也已接掌家业,成为了大晟朝首屈一指的药堂“广仁堂”的当家之主,但他与孟玄羽之间这份始于微时的情谊,却并未因时光流逝或身份变迁而有丝毫褪色,反而愈发醇厚,关系依旧密切如初。
去年因孟玄羽远在西境领军作战,二人过年时未能相聚。是以沈文钦早早便派人递了话,说今年无论如何,定要亲自来靖王府,向他拜年,好好叙叙旧。
今日,沈文钦身着朱红色五福捧寿纹样锦袍,一身喜庆,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温文尔雅。他率先上前几步,向端坐于上首的孟玄羽与孟承佑躬身行礼,声音清朗悦耳:“靖王殿下,梁王殿下,文钦在此向两位王爷拜年,恭祝两位王爷在新的一年里,事事顺心如意,身体康健安泰!”
孟玄羽与孟承佑皆面带笑容,同时抬手虚扶一下,和声道:“文钦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这时,跟在沈文钦身后的其弟沈文峻,也赶忙上前一步,向二位王爷行礼,声音洪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文峻也给两位王爷拜年了!恭祝两位王爷万事如意,福寿万安,新的一年红红火火!”
沈文峻行礼完毕,还特意抬起头,冲着孟承佑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嘻嘻地问道:“梁王殿下,今年这个年,在禹州过得可还舒心快活?”
“舒心,当然舒心!”孟承佑显然与他也极为熟稔,笑着回道,“这里既有美酒佳肴,又有好友相伴,比那苦寒枯燥、除了练兵就是巡防的西境大营,不知要舒心多少倍!”
“那……王爷,咱们几时动身返回西境啊?”沈文峻接着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期待。他作为孟承佑的随军医官,在西境军营里待了数年,早已习惯了军旅生活,与孟承佑及其麾下将士关系都十分密切随意。
“回去?”孟承佑闻言,故意把脸一板,眼中却带着笑意,“这里不好吗?有吃有喝有玩,本王都快乐不思蜀了,还回那风沙扑面的西境去作甚?爷今年就打定主意在此长住了,你还想着回去干嘛?”
沈文峻立刻从善如流,忙陪着笑脸道:“是是是,王爷说的是!不管那许多,总之,王爷您在哪,我沈文峻便在哪儿伺候着。何时您一声令下,要披甲出征,文峻必定立刻背上药箱,紧随王爷左右,绝无二话!”
两人这般轻松随意的对话,顿时让厅内原本因王爷在场而略显拘谨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待他二人见礼完毕,孟玄羽这才注意到,跟随在沈文钦兄弟二人身后的,除了沈文钦的妻子苏氏之外,苏氏身侧还站立着一名约莫二十出头、气质卓然、容貌俊秀的年轻男子,却是他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那苏氏见王爷目光望来,不待沈文钦兄弟介绍,便主动向前轻盈地迈了两步,姿态优美地盈盈下拜,声音柔婉动听:“妾身苏氏,亦在此向两位王爷拜年,恭祝两位王爷福寿安康,岁岁年年,吉祥顺遂。”
“苏娘子请起,不必多礼。”孟玄羽微微颔首,目光随即带着几分探询,落在那位静立一旁、气度不凡的陌生年轻男子身上,开口问道:“这位是……”
不等沈文钦兄弟回话,已站起身的苏氏便柔声接话道:“回王爷的话,这位是妾身的娘家兄长,姓苏,名振楠。”
“你的兄长?苏振楠?”孟玄羽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下意识地觉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不由得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孟承佑。
只见孟承佑在听到“苏振楠”这三个字时,面色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变,竟不自觉地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那青衫男子身上,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冷意:“你便是那个苏振楠?同德元年殿试,被陛下亲自钦点为第一甲第三名探花郎,如今在都察院任职的苏御史?禹州苏大学士府上的长孙?”
那位名为苏振楠的年轻男子,果然生得一副好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