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承佑抬眸看他,眸色凝重,缓缓点头认同:“玄羽通透啊,虽然没当过皇帝,却对后宫的生存之道如此了解?
你说得没错。
如今后宫之中,最得宠的是韩妃,便是盛州来的那位韩青小侯爷的亲姐姐,前不久又晋了丽贵妃,她承宠最盛,可惜时运不济,只生了两位公主,自她得宠后,其他嫔妃要么常年不得召见,要么怀了身孕便莫名流产,侥幸生下来的孩子,也多半养不活。
那两位皇子的死,十有八九与她有关,她怕别的妃嫔有了皇子,分了皇帝的恩宠,更怕将来威胁到她的地位,故而痛下杀手,这样的理由是完全说得过去的。”
卫若眉听得心头一紧,指尖发凉,下意识攥紧了披风的领口:“竟这般凶险……那阿宝若是被送入宫中,岂不是……”话未说完,她已不敢再想下去,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漫遍全身。
孟承佑放下茶盏,语气添了几分怅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当年文端皇帝在位时,太子生母华阳皇后贤良淑德,母仪天下,颇能约束后宫,加上先帝素来重视子嗣,故而那时宫中的皇子公主,多半都能平安长大。
我生母本是宫中一名巧手宫女,因织得一手好织锦被先帝看中,承宠后便有了我。那时有华阳皇后庇护,后宫还算安稳,我才能顺利长大成人。”
他顿了顿,眸色沉了下去,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可自从华阳皇后病逝,宫中的天就变了。
嫔妃们接连出事,要么无故染病身亡,要么被寻了错处打入冷宫,死的死,废的废,唯有四皇子的生母柳贵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独得先帝盛宠,一手把持后宫。
后来东宫突发大火,太子孟承昭葬身火海,二十余年的大晟储君说没就没了,真真是便宜了旁的人。
没过多久四皇子孟承旭毫无意外的被立为太子。大皇子那时已经病死,二皇子长年驻守北境,皇帝驾崩时,他都十年没有回盛州了,太子在众皇子中排序第三,那时太子也殒命,按照齿序,新太子也只能是他了。
他被册立太子不过数月,先帝便骤然驾崩,孟承旭顺理成章登基,成了如今的同德皇帝。”
“凡是作恶的人,将来终归会有报应!”玄羽接口道,语气冷冽,“世上哪有这般巧合?太子薨逝,先帝暴毙,所有的好处都落到了他们母子头上。”
这些机密的话语,只有三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才敢私下说起,孟玄羽也只有在面对卫若眉与孟承佑时才彻底的放松一切戒备。
卫若眉听得心惊肉跳,后背已沁出薄汗,即便裹着披风,厅中燃着温暖的火盆,也依然觉寒意刺骨。
这些旧事发生之时,她不过十三四岁,完全不懂人心险恶,如今听二人一说,才知那皇位之下,藏着如此多的阴谋与血腥。
若二人分析的一切都是真的,就算知晓了阿宝与林淑柔的存在,又怎会真心待她?
林淑柔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入了后宫那般吃人的地方,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沉默在厅内蔓延了许久,卫若眉才缓缓回过神,指尖的凉意未散,心口却堵得发慌。
她抬眸看向孟玄羽,眼底满是担忧:“照这般说来,皇帝绝非心慈之人,后宫又那般凶险,若是真让他知晓了淑柔和阿宝的存在,阿宝虽是他的亲生子,怕也难有安稳日子,淑柔更是……”话到此处,她已说不下去,喉间发紧,满是不安。
孟玄羽走到她身边,抬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掌心的暖意透过锦帕传过来,稍稍驱散了她指尖的寒凉,轻声说道:“眉儿莫怕,有我呢。”
卫若眉突然泪圈一红,“玄羽,幸得有你,你对我真好。”
孟玄羽嘴角噙笑:“知道我的好了?眉儿,若是承昭太子安然登基,待你成年,便会被纳入他的后宫,成为他众多嫔妃中的一名,就算他特别欣赏你的聪慧,会给你一个较高的位份,但你却要与许多心怀叵测的女子一起共享一个夫君,你可想过那是什么样的日子?”
孟承昭对卫若眉的宠爱世人皆知,不过两人年龄相差十岁,孟承昭大婚之时,卫若眉还是个六岁的孩童,作为储君,须得大量生育子嗣,才能稳定国本,他不仅是孟承昭,同时也是大晟的储君,娶妻生子这样的大事,他都无法自己作主。
卫若眉记忆中,孟承昭特别喜欢自己,来了卫府便抱着自己不放手,等她大些时候,又教她算数识字,孟承昭逢人便夸小若眉是他见过最聪慧的孩子,无论教她什么,总是教一遍便会了,小小年龄,悟性远超比她大许多的人。
等到卫若眉十三四岁那年,亭亭玉立地成了如花一样的少女,孟承昭时时会送些她喜欢的小玩意和话本子。
那时的孟承昭已经理政多年,事务缠身,很难有空来卫府陪她,只是孟承昭百忙之中,依然会抽些时间来带她去逛盛州城。
多年后卫若眉才知道,她这样的待遇,所有的东宫女子都没有人得到,孟承昭从不会带任何一名妻妾去逛盛州城,更不会时时记得哪名女子的喜好送小玩意儿讨好,那时东宫中的女子,都知道卫侯的这位千金将来长大了,早晚是孟承昭心尖尖上的女子,一个个又羡慕、又嫉妒。
如今孟玄羽旧话重提,让卫若眉恍如隔世,世人皆以为孟承昭死于那场大火,只有她与孟承佑知道,孟承昭还活着!
如今孟玄羽提起太子,卫若眉有些心虚地回答道:“眉儿只把他当作兄长,没想过要嫁给他当……小老婆。”
孟玄羽笑道:“那可由不得你啊,若是当了他的小老婆,就你这样的比兔子都乖的女子,又得他宠爱,还不早就被那些妖魅给害了啊,那些狐魅女子假意对你嘘寒问暖,故意接近你,然后你见别人对你好,便掏心掏肺的对她,等到这人露出獠牙,要吞了你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卫若眉气恼的瞪了他一眼:“玄羽意思就是眉儿蠢呗。”
一旁的孟承佑也笑得不行:“玄羽,你可真行啊,没你不会的,我在想啊,假若你是个女子,你要是在这后宫之中,可不是要如鱼得水一般?哪有女子是你的对手啊?”
孟玄羽又气又笑:“承佑,你找死啊,假设我是女子?为什么不假设你自己?”